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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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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滿洲,“佛”漢意為“舊”、“陳舊”。故此稱之漢譯為“舊滿洲”,又譯作“陳滿洲”,與“伊徹滿洲(新滿洲)”相對應。
中文名
佛滿洲
意    為
“舊”、“陳舊”
又    譯
陳滿洲

佛滿洲一般的劃分法

努爾哈赤時期被編入的八旗滿洲或清軍入關前所編的八旗滿洲為“佛滿洲(陳滿洲)”,而在清軍入關後被編入八旗滿洲者則稱為“伊徹(新)滿洲”。 [1] 
佛滿洲 佛滿洲
“滿珠 ”(manju)作為部落名 ,源於遼金末造 ,與滿族傳説中的布庫裏雍順生活的時期基本同步。布庫裏雍順是神話人物,蒙特穆是歷史人物,二者區分明確。很長時間裏建州女真自稱“珠申(諸申)”(Juchen)。珠申實際即朱理真(Jurchit)另一女真語發音。但漢譯“滿洲”的出現,卻是天命、天聰間的事了。清太宗時,為了政治宣傳的需要,棄用“珠申”而複用 manju。從中原文化角度出發,選用“滿洲”,棄用了“滿珠”。但從女真人角度看,二者並無本質區別。作為地名的“滿洲”,則是近代帝國主義侵略的產物。它始於俄人,而成於日人。後來居然為國內外學術界所接受,且分為所謂的“南滿”、“北滿”。今天它只是個歷史概念,不具有任何特殊意義。 [2] 
天聰九年(1635)十月十三日,皇太極頒發諭旨,“我國之名,原有滿洲、哈達、烏喇、葉赫、輝發等,每有無知之人稱之為‘諸申’。‘諸申’之謂者,乃席北超墨爾根族人也,與我何干?嗣後凡人皆須稱我國原‘滿洲’之名。”①這段文獻傳遞出以下信息:第一,皇太極將本族族稱由“諸申”(珠申)恢復為原先的 “滿洲”(manju)。“滿洲” 實際就是 “滿珠”;第二,“滿洲”之名,與哈達、烏喇、葉赫、輝發一樣,曾只是女真一個部族名;第三,關於“滿洲”原部族號,《清太宗實錄》 謂 “統緒綿遠, 相傳奕世”,此説法雖有粉飾之嫌,但古已有之,卻是事實,並非後金年間突然創造。
那麼,“滿洲”究竟出現於何時?皇太極為什麼要複用它?一系列疑問,學術界雖研究多年,但依然是疑點重重。首先,須勾勒其出現的時間段,這對考證“滿洲”一詞的來源至關重要。其次,關於其來源問題,還要區分哪些是自稱,哪些是他稱,然後再輔以音韻學及詞源學,對其進行考證。另外,還應考慮皇太極當時統治歷史背景及其宏圖大志。最後,無論是“珠申”、“滿洲”,還是哈達、葉赫、烏喇,都是朱理真 Jurchit(女真)曾經的部落名稱。

佛滿洲關於“滿洲”名稱出現的時間

作為漢語的“滿洲”,出現的時間倒是很早。北魏時,司馬紹“將劉遐、蘇峻濟自滿洲”②。“洲”本作“州”。《釋水》、《毛詩》皆曰“水中居住者曰州”。《説文》從之。堯時遭洪水,“民居高土”以避之。《説文》“俗乃別制‘洲’字”。所以,“洲”即指“水中陸地”,後演變為地名、行政區劃。《魏書》所説之“滿洲”確為地名,但究竟指何地、何區劃,存疑待考。
但作為部落名的“滿洲”見於文獻卻是明代的事了。從時間上看,涉及該部落較為原始的史料就是《滿洲實錄》、《舊滿洲檔》,但也基本起於萬曆中後期。其次是《皇清開國方略》、《滿洲源流考》、《八旗通志》、《八旗滿洲氏族通譜》,但多承襲《清太祖高皇帝實錄》。《太祖高皇帝實錄》 編寫長達 120年,前後多次修改,但作為史料卻要多方比較方可使用。
《清太祖高皇帝實錄》載“布庫裏雍順居長白山東,俄漠惠之野俄朵裏城,國號曰‘滿洲’(man ju),是為滿洲開基之始也 ”③。《滿洲實錄》基本與此同。“布庫裏”(bukūri) 首先是個山名。《天聰九年檔》五月初六,天聰汗新招服中有穆克西科者説,他父祖世代生活於布庫裏山下,他們沒有檔案,一些事全靠口耳相傳。④“布庫裏”作為山名,古已有之,在長白山東南。這就不難理解《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將“布庫裏雍順”又稱作“布庫裏英雄”。孟森甚至認為,“布庫裏英雄”是布庫裏山的英雄,未必指某特定的人。⑤即無論是“布庫裏雍順”,還是“布庫裏英雄”,充其量就是個傳説人物,如同漢族的“黃帝”、“炎帝”一樣。同時,《滿洲實錄》、《太祖高皇帝實錄》又載“布庫哩雍順”為 manju 之始祖。對於這個説法,如簡單將其否定,略顯武斷。神話人物往往是一個民族的精神寄託, 本身雖有一定的可塑性,但塑造過程卻是有依據的,那麼其所處時代就有史可尋了。
還存在“始祖”和“肇祖”之説。《清史稿·太祖本紀》都督蒙特穆,為其肇祖原皇帝。清太祖之苗裔也常稱蒙特穆 (猛哥帖木兒) 為其肇祖。《説文》“肇”,始也。肇始同一,一個民族不能有兩個始祖。
王鍾翰認為,布庫裏雍順(bokūri yongs on)與猛哥帖木兒(mongge Temur)、蒙特穆(mengte mu)實為一人。⑥猛哥帖木兒和蒙特穆是同一人的不同稱謂,基本無甚分歧。明初,蒙特穆是東北歷史舞台上的一顆政治明星,有史可尋。顯然,布庫裏雍順是發達後 manju 民眾的一個精神寄託,是廣義上的始祖,或可追溯為是朱理真的始祖。廣義上的 manju, 隨着歷史的發展不斷髮生着變化。先是斡朵裏部、火兒阿部、託温部,後又逐漸發展為蘇克蘇護河、渾河、完顏、棟鄂、哲陣等五部,烏喇、哈達、葉赫、輝發等扈侖四部,之後就是邊遠的野人女真。而蒙特穆則是大清嚴格意義上的肇祖,是清太祖苗裔之肇祖,是榮耀的象徵。
其次,猛哥帖木兒曾襲為元萬户,後又為明建州衞都指揮使,且在明與朝鮮間應對自如,最大化的保障了部落的利益。對其後裔來説,他的地位、功業尊貴且顯耀, 是首當其衝的尊耀祖先。《龍飛御天歌》“斡朵裏豆漫夾温猛哥帖木兒、 火兒阿豆漫古論阿哈出、託温豆漫高卜兒閣。”“豆漫”即滿語“萬户”。從朝鮮的資料記載看,猛哥帖木兒也是斡朵裏萬户。
綜合以上考察,布庫裏雍順與蒙特穆(猛哥帖木兒)之關係基本明瞭。那麼作為“滿洲”部族之始祖的布庫裏雍順究竟是何時代人呢? 蒙特穆活動的區域在朝鮮北部、松花江區域,其事蹟基本發生在明洪武、永樂間。《明實錄》和朝鮮《李朝實錄》、《龍飛御天歌》可相互印證。《説文》雲,“三十年為一世”。雖此説法略有些機械,但仍不失為一佐證。由此上推, 三百年前的滿清之十世祖蒙特穆生在元朝晚期, 這才有一個蒙古化的名字 “猛哥帖木兒”(mongge Temur)。縱觀元時期,女真部落長基本都有蒙古化的稱謂。所以,王鍾翰認為,蒙特穆當活躍在元末明初之際,這個説法是可信的。略有些神話色彩的布庫裏雍順,出現的時間應更靠前。
蒙古滅金後,在女真各部分別設五萬户府,桃温、胡裏改、斡朵憐、脱斡憐和孛苦江。⑦《元史·百官志》雲,“諸路萬户府…… 其官皆世襲,有功則升之”⑧元末明初時,僅存三萬户府,分別是斡朵裏、火兒阿、託温。⑨朝鮮稱之“斡朵裏”即《元史》之斡朵憐,也即《滿洲實錄》之俄朵裏。孟森認為,火兒阿即《元史》之胡裏改,朝鮮又稱之兀良哈、託温、桃温同,後即為滿洲三大部。這説明無論是蒙元,還是到了明初,滿洲之核心部落斡朵裏始終存在, 而且其酋長還世襲萬户之職。《元史·兵志》女真兵為鄉兵,不用去它地戍邊,也就不會被貶官、降職。所以,萬户身份基本不會變更。蒙元從窩闊台在位第六年即公元 1234 年滅金進入東北,到明洪武四年即 1371 年退出,前後延續了 137 年。另,努爾哈赤時期,其宗室平均壽命 55 歲,皇太極時53 歲。⑩後金宗室壽命如以 54 歲計,布庫裏雍順後子孫暴戾,部族遂叛,中間斷檔兩代,以蒙特穆為基點向前推算,三代共 150 餘年。因此,魏源推斷“滿洲”始祖當在遼金末造是有可能的。
如果布庫裏雍順存在於遼金末造, 那麼,“滿洲”作為部族名亦當出現在此期間。天聰九年,清太宗復以“滿洲”為族名。稻葉巖吉認為,“滿洲”二字系偽造,壓根就不存在,提出“滿洲”二字始於乾隆朝編纂崇德實錄之日。因為前遺錄及文書,實無此記載。且太祖自立稱汗,以“滿住”二字代之,⑪也未有“滿洲”二字之蹤跡。孟森則直接認為,“滿洲”源於“滿住”。⑫上文已言及,從《天聰九年檔》、《舊滿洲檔》及《清太宗實錄》皆可知,清太宗是摒棄了“珠申”(諸申),而複用“滿洲”之舊有部落名。其次,不可低估清太宗對先輩歷史的瞭解。上文太祖就曾以十世先輩之威德,怒斥烏喇貝勒,此並不是無中生有的恫嚇。天聰七年(1633),後金與朝鮮因瓦爾喀歸屬發生爭執。太宗當即強硬地表示,朝鮮如對此有疑惑,雙方可派人瞭解“滿洲”之世系,並令朝鮮多看看遼金元史。⑬由皇太極強硬且自信的言語觀之,天聰汗對“滿洲”先輩之歷史、功業是很瞭解的。應是先有女真語之(manju),再有漢譯之“滿洲”。(manju)存在的時間當在遼金末造,漢譯之“滿洲”則應在天命天聰間。1905 年,市村瓚次郎到奉天崇謨閣, 發現天聰朝朝鮮來書皆稱皇太極為“金國汗”而無“滿洲”之稱謂,認為清朝始有滿洲名號是崇德七年的崇德年間。⑭市村氏看到的並非滿文最原始資料,《滿文老檔》 已隨滿清貴族入主了北京,封存於內閣大庫。這個他並未看到。

佛滿洲部族名“滿洲”一詞之來源

關於“滿洲”一詞之來源,⑮最早進行考證的當推《欽定滿洲源流考》和《皇(清)朝通志》。“‘滿洲’本作‘滿珠’,二字皆平讀。我朝光啓東土,每歲西藏獻丹書,皆稱‘曼珠師利’大皇帝。翻譯名義曰‘曼珠’,華言妙吉祥也。又作‘曼殊室利’大教王。《大教王經》雲:‘釋迦牟尼師毘盧遮那如來。而大聖曼殊室利為毘盧遮那本師。’殊珠音同,室師一音也。今漢字作‘滿洲’,蓋因洲字義近地名,假借用之,遂相沿耳,實則部族,而非地名,固章章可考也。”⑯清《通志》基本與《滿洲源流考》類似。二者成書時間雖大體相當, 但基本是前者承襲後者。⑰其一,《滿洲源流考》提出,漢譯之“滿洲”“滿珠”,本身無甚區別。其二,他們皆源於梵語,或喇嘛教之“曼殊師利”。關於第一點,筆者不持異議。“滿洲”、“滿珠”本身即漢譯之表達,同源於女真語之manju。皇太極年間,從政治及對外宣傳角度,採用了“滿洲”這一具有象徵意義的表述。“滿洲”源於“曼殊師利”,則略有異議。此説法流傳甚廣,影響深遠。魏源《聖武記》、吳振棫《養吉齋餘錄》等都對此説予以肯定。章太炎出於“驅除韃虜,恢復中華”之目的,認為 “曼殊師利”譯言妙吉祥,“建夷(建州女真)不知文義,西藏所稱之意,竟以‘曼殊’為其部落之名”⑱。稻葉君山在“滿洲”一詞為清太宗偽造基礎上,更將“曼殊師利”改為“文殊師利”。內藤湖南、阿倍健夫等人也有類似論述。令人疑惑的是, 清太宗言之鑿鑿地宣佈要複用已有之部落名“滿洲”,而乾隆朝卻又聲稱它源自“曼殊師利”。此為何?
我國北方民族信奉佛教,源遠流長。某些民族政權的首領,為了獲取更多的部眾資源,往往極力附會。這是可以理解的。遼聖宗就自稱“文殊奴”。“文殊”表尊大。遼聖宗文武皇帝“諱緒隆,小字文殊奴”⑲。有史料可證明皇太極曾奉行積極穩妥的佛教政策,如善待並保護僧人,但對滿人出家及私建寺廟卻有嚴格的限制。 沒有史料能説明其曾沉迷於佛事。乾隆帝則不同,對佛近乎於佞。大清乾隆帝曾用十八年時間為滿人編譯大藏經 696 部2466 卷,並在北京建 12 座寺院,⑳還多次扮演文殊菩薩。乾隆四十二年(1777),阿桂等奉敕纂《滿洲源流考》時,正值皇帝痴迷的高峯期。據台灣王俊中考證,將滿洲之起源附會到“曼殊師利”,顯然修撰者是“揣測上意”。㉑“ 曼殊 ” 之意 “ 妙吉祥 ”。“妙”,擁有無上的智慧;“吉祥”,具眾福德因緣之意。“妙吉祥”很符合乾隆皇帝“十全老人”的心理。
其次,“西藏之達賴喇嘛,賚冊書至於奉天,竟稱太宗為‘曼殊師利’(manjusri)皇帝也”㉒。稻葉氏認為,“滿洲”源於清太宗時的“曼殊師利”。《滿洲源流考》則認為是乾隆朝。雙方為何有如此大的差異?其一,在缺乏充足史料的情況下,各自從意願出發,隨意推測。其二,西藏稱清帝為“曼殊師利”大皇帝,説明清帝對佛教羈縻之策效果顯著,但這僅是喇嘛教單方面的行為。 據 《一史館藏蒙文老檔》載,清太宗朝,蒙藏領袖多稱皇太極為“大吉大祥寬温仁汗”, 皇太極回書也自稱 “大清寬温仁汗”,並未見“文殊”之稱號,㉓沒有史料能説明“曼殊師利”或“文殊師利”曾直接影響了清太宗恢復“滿洲”舊名。
那麼,“滿洲” 之稱謂如何而來呢? 上文已言及,女真語 manju 出現的時間在遼金前後。滿洲本源於女真, 女真又源於肅慎, 這點學術界爭議不大。那麼“滿洲”稱謂就如何由女真轉變而來呢?
“女真”名稱始見於唐昭宗天覆天佑年間。三年(903)春“伐女直,下之,獲其户三百”。天佑三年(906)“十一月,遣偏師討奚、霫諸部及東北女直之未附者,悉破降之”㉔。後阿保機又不斷侵擾並掠取了燕雲十六州。 女真名稱即由燕晉民眾傳之於中原。 女真本名朱裏真。《三朝北盟會編·政宣上帙》卷三謂,女真古肅慎國也,本名“朱理真”,番語訛為“女真”。㉕《金志·初興本末 》 金國本名 “ 朱裏真”,番話訛為“女真”或曰“慮真”,肅慎氏遺種。㉖《元曲選·虎頭牌》女真稱“竹理真”。㉗綜合三則史料,其一,“朱理真”“朱裏真”“竹理真”是本稱、自稱。女真是他稱。其二,朱理真古肅慎國,二者有一定淵源。 肅慎是最早見諸於史籍的東北古族。《周書·王會篇》、《左傳》(昭公九年)、《國語·魯語》、《史記·五帝本紀》、《周本紀》、《孔子世家》、《大戴記·少間篇》、《説苑》 等都有記載。《欽定滿洲源流考》援引宋劉恕稱,金之姓為朱裏真,北音讀“肅”為“須”,須朱同韻,裏真二字,合呼之音近慎。蓋即肅慎轉音。㉘肅慎、女真本名皆朱理真。對此,學術界已討論多年,已達成某種共識。
那麼,為什麼會將“朱理真”漢譯為“女真”呢?高漢本(B.Karlgren)認為,娘母“女”、“尼”古代發音是典型的 j 化。㉙“女”古音切韻 njiwo。法國漢學家格羅塞(R.Grorsset)、特維裏牙(M.G.Deveria)、沙畹(E.D.chavannes)等均讀女真為 Joutchen。㉚帕克(R.H.Parker)、夏特(F.Hirth)又將其讀為 Ju-chih。“女 ”古音聲母與蒙古音 Ju 及其漢譯音“朱”,實際是一回事。
另,博明《西齋偶得》,女真由“朱理真”迭改,音乃“朱裏扯特”Jürchit。《元朝秘史續集》卷一“主兒扯敦”旁註“女真的”Jürchit-un。《登壇必究》卷二十二《譯言·人物門》“女直”作“主兒赤”。㉛大抵自元初以來, 蒙人用 Jürchit 一字專稱女真人。㉜明《華夷譯語》女真作“朱先”Juchen。《永寧寺碑》女真作“住舍”或“朱先”。《滿洲源流》國初舊稱“珠申”。《滿文老檔》 作 Jusen。 波斯拉施特稱女真為Jūrjeh。㉝蒙古語、滿語“女真”發音皆起於 Ju。滿語“滿珠”、“滿洲”均作 manJu。相信這一系列都不是巧合。因此,肅慎、女真、滿洲從滿語音韻學看,都源於“朱理真”Jurchit。對於“滿洲”一詞而言,諸申(珠申)、滿珠、滿洲的姻緣關係則更近。
其二,乾隆帝在《欽定滿洲源流考》序中言,“我朝肇興時,舊稱‘滿珠’,所屬曰‘珠申’,後改為‘滿珠’。”乾隆帝在此強調“滿珠”是“舊稱”,即滿語之 manju。此也即為傳説中布庫裏雍順在斡朵裏城,號為滿洲 manju。從滿語詞源學看,“滿珠”、“滿洲”是一回事。但從漢文化角度看,區別可就大了。清太祖、清太宗在東北一隅時,已採用中原王朝氏的天命、天聰、崇德年號。在瀋陽即位後,設文館,譯漢文經典,記注本朝政事。此標誌着女真開始行夷夏之變,以中原方式處理政務,目的是要與南朝分庭抗禮,甚至取而代之。所以,在“滿珠”、“滿洲”之間,顯然“滿洲”更符合中原的陰陽五行説,也符合清太宗個人意志。滿字取滿住之滿,洲字取建州之州,州邊加水成洲。滿、洲、清皆取水義,謂滅朱明之火。㉞
綜合以上所考,滿珠(manju)古已有之,但很長一段時間通用珠申或諸申 Juchen、Jurchit,即漢譯之女真。 為了顯示其鴻鵠之志, 着重於對外宣傳,清太宗恢復了 manju 之舊稱,在“滿洲”“滿珠”之間,顯然前者更適合。
還有人認為“滿洲”為“勿吉”“靺鞨”之音轉。本文略作分辨。“靺鞨”與“勿吉”本無甚區別。《北史·勿吉傳》“勿吉國,一曰靺鞨”。“靺鞨”本作“靺羯”,自“勿吉”音轉。“勿吉”滿語為“窩集”,意密林深處的狩獵者。再者,《北史》卷九十四所載勿吉七部,與《隋書·靺鞨傳》、《舊唐書·靺鞨傳》所載靺鞨七部無甚區別,説明隋唐士人原本就認為“勿吉”“靺鞨 ”是一回事 。勿吉是不可能自稱為 “林中之人”,很顯然“勿吉”、“靺鞨”都是中原人對他們的稱謂,是他稱,也就不可能是“滿洲”族稱的來源。
滿珠初僅以斡朵裏為核心,實力非常有限。時哈達部之王忠控制, 為女真諸部之長。《三朝遼事實錄》卷一《總略·南北關》載“嘉隆年間,有王忠者,部眾強盛,凡海西、建州、毛憐 182 衞、20所、56 站,皆聽約束” ㉟。後女真各部眾紛紛歸附 ,並以稱哈達部為榮。後其侄王台時逐漸衰弱。萬曆年間建州逐漸強盛,在太祖太宗時代,一統東北各部。女真各部又紛紛自詡為滿洲部。依附強者,甚至變相自詡為強者, 在北方遊牧民族中也頗為常見。在草原部落爭雄中,塔塔爾 tātār 強盛時,各突厥部落儘管種類和部族各不相同, 但也紛紛自稱塔塔爾人,並以此為榮。成吉思汗的蒙古 mongghol部強大時,各部又吹噓自己是蒙古人㊱儘管在古代他們並不承認這個名稱, 因為在古代蒙古人只不過是北方草原眾多部落中的一個。 在這個問題上,女真部落與草原部落發展脈絡幾乎如出一撤。滿洲部族名如同滿洲人一樣,最後一統各部。

佛滿洲作為地名之“滿洲”

“滿洲”一詞很長時間只是個族名,但隨着滿清統治的衰微,這個名稱的指代也發生着變化。近代歐美人,對“滿洲”的英文書寫是 Manchuria,後綴 ia 即是地名、國名的標誌,如 Indonesia 印度尼西亞、Malaysia 馬來西亞皆如此。最早將“滿洲”作為地名的是俄國人。1897 年俄國財政部編 《滿洲地誌》提出以“傾斜面”區分“滿洲”地理。“北滿”在地理上屬西比利亞之一部,大部分傾斜黑龍江、鄂霍次克海;“南滿”屬中國,其河系傾斜遼東、朝鮮。“南滿”佔全滿六分之一,“北滿”佔六分之五。㊲俄人對“滿洲”政治的圖謀要遠遠大於其對地理走勢的關注。在西方輿論佔主導的狀況下,居然逐漸成為通用概念。我國竟然也順延使用。“滿洲”作為地名而代替遼東、盛京、東三省之稱,金毓黼認為,“實肇端於有滿洲鐵路”,並引 1898 年《中俄續訂東省鐵路公司合同》 之第一款為證,“東省鐵路達至旅順口大連灣海口,取名東省鐵路南滿洲鐵路”㊳。此主張可取。至此,“滿洲”一詞首先是部族稱謂,其次是地名,再次才是國名。
“南滿”、“北滿”成為事實上的地理概念,始於日 俄 戰 爭 。1905 年 8 月 , 兩 國 在 美 樸 茨 茅 斯(Portsmouth)訂立和約 ,重新分配在我國東北的利益。 該和約第六條之規定,“俄國政府允將由長春寬城子至旅順口之鐵道及一切支路, 並在該地方鐵道內所附屬之一切權利、財產,以及在該處鐵道內煤礦, 或為鐵道利益起見所經營之一切煤礦不受補償, 且以清國政府允許者, 均移讓於日本政府”㊴。以北緯 43°88′為基準將我國東北分為南北兩部。南北“滿洲”界分則標誌着日俄在東北的勢力範圍。
1906 年,日俄瓜分中國東北,長春以北屬俄,以南屬日。 在控制東北方面, 日人逐漸超越了俄人。獲取在我國東北特權後,“滿洲”、蒙古就成為日本東洋史家研究的重點。 白鳥庫吉曾寫信給時任“滿鐵”總裁後藤新平,道出了其中的緣由,“從兩方面來論述對滿洲韓國地區進行徹底研究之必要:其一是從學術觀點出發進行研究,其二是從經營滿韓的實際需要出發進行研究” ㊵。雖説日本學者有治東洋史的傳統, 但同時也與日本國家利益共進退,即歷史研究是為政治服務的。這也使“滿洲” 作為地名幾乎成為國內外學術界表述的常態。1908 年,“滿鐵”設立“滿洲地理歷史調查室”,重點研究滿洲歷史地理,曾刊行《滿洲歷史地理》論叢兩卷。東京大學接管該部後,又出版《滿鮮地理歷史研究報告》14 冊。另外,還有內藤湖南《滿洲寫真帖》、稻葉君山《滿洲發達史》等。“滿洲”作為一地名,甚至是一獨立的政治區劃,日人比俄人更徹底,更具有實踐性。
1907 年 7 月, 日俄在聖彼得堡簽訂密約,在附款中對南北“滿洲”之界分詳細議定,“從俄韓邊界西北端劃一直線至琿春, 從琿春劃一直線到畢爾騰湖(鏡泊湖)之極北端,再劃一直線至秀水甸子,由此沿松花江至嫩江口北,再沿嫩江上溯至嫩江與姚爾河交流之點”㊶。分界線以琿春西北,至鏡泊湖,更西至松花江與嫩江匯合處,沿松花江至姚爾河,基本可達索嶽爾濟山附近。從今天行政區域觀,“北滿”包括黑龍江全部、吉林中北部和內蒙之東部。“南滿” 包括遼寧全部和吉林南部。 九一八後,日本獨佔東北,製造“滿洲國”。又出現了“滿鐵”、“滿業”、“滿映”等令人不舒服的名詞。
每每提起這些詞彙,我國民眾往往不願多提。歷史,如同滾滾車輪,碾碎了恥辱,也鑄就了輝煌。在這條長河中,中華民族更多的是在創造輝煌,成就新的歷史。

佛滿洲注 釋

① 關嘉錄、佟永功等譯:《天聰九年檔》,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 年,第 128 頁。《清太宗實錄》卷 25,第 29頁上也有相關記載,但修飾的成分較多。天聰七年八年九年檔的內容乾隆年間的《滿文老檔》未收錄,1935 年 9 月發現了上述史料,1969 年台灣《舊滿洲檔》收錄之。
② (北齊)魏收:《魏書》,北京:中華書局,1976 年,第2097 頁。
③ 《清太祖高皇帝實錄》卷一,第 2 頁。
④ 《天聰九年檔》,第 55 頁。
⑤ 孟森:《清始祖布庫裏英雄考》,《明清史論著集刊續編》,北京:中華書局,1986 年,第 70 頁。
⑥ 王鍾翰:《滿族先世的發祥地問題》,《王鍾翰清史論集》(第 1 冊),北京:中華書局,2004 年,第 31 頁。
⑦ [朝鮮]權踶:《飛龍御天歌》卷第七、第五十二章,韓國奎彰閣藏,第 21-22 頁。
⑧⑨ 宋濂等撰:《元史》,北京:中華書局,1976 年標點本,第 2310-2311 頁,第 1400 頁。
⑩ 江橋:《清朝前期宗室人口狀況的初步統計與分析》,《人口研究》1986 年第 2 期,第 50 頁。
⑪ [日]稻葉君山著,《清朝全史》(上卷一),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6 年,第 68-69 頁。
⑫ 孟森:《滿洲名稱考》,《明清史論著集刊續編》,第2-3 頁。
⑬《太宗文皇帝實錄》卷十五,天聰 7 年 9 月癸卯條,第 13-14 頁。
⑭市村瓚次郎:《清朝國號考》,《東洋協會調查部學術報告》第 1 輯。
⑭關於“滿洲”名稱的研究,近百年來備受關注,成果卓著。其中,市村瓚次郎《清朝國號考》,《東洋協會調查部學術報告》第 1 輯;馮家升《滿洲名稱之種種推測》,《東方雜誌》第 30 卷第 17 號 1933 年 9 月;黃彰健《滿洲國國號考》,《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1967 年第 37 輯下,第 459-473頁;孟森《滿洲名義考》,《明清史論著集刊續編》,中華書局 1986 年,第 1-3 頁;王昊、張甫白《“滿洲”名稱考釋》,《史學集刊》1996 年第 3 期;滕紹箴《“滿洲”名稱考述》,《民族研究》1996 年第 4 期;王鍾翰《談談滿洲名稱問題》,《王鍾翰清史論集》(第一冊),中華書局,2004 年,第 11-16 頁;劉厚生 《關於滿族族稱的再思考》,《東北史地》2007 年第 2期;張璇如《關於“滿洲”族稱的幾個問題》,《北方民族》2007年第 4 期。另外,章太炎、蕭一山、金毓黻、吳晗等也有研究。學術界總共提出了不下二十餘種説法,基本可分為族名説、佛教説、首領説及地名説。
⑯ 阿桂等撰:《欽定滿洲源流考》卷一《部族·滿洲》四庫全書本,第 3 頁。
⑰嵇璜、劉墉等奉敕撰:《皇朝通志》卷一,《氏族略·國姓》,北京:商務印書館,民國萬有文庫,1935 年。
⑱ 章太炎:《與弟子吳承仕論滿洲舊事書》(續第七書),《華國月刊》第 2 期第 3 冊,第 3 頁。
⑲ (元)脱脱等:《遼史》,北京:中華書局,1974 年,第 107 頁。
⑳ 王家鵬:《乾隆與滿族喇嘛寺院》,《故宮博物院院刊》1995 年第 1 期,第 60-61 頁。
㉑王俊中:《“滿洲”與“文殊”的淵源及西藏政教思想中的領袖與佛菩薩》,《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28 期,1997 年,第 106 頁。
㉒ [日]稻葉君山著,楊成能譯:《滿洲發達史》,東亞印刷株式會社,第 201-202 頁。另參見稻葉氏《清朝全史》(中華書局 1931 年第 15 版)上卷第 1 冊第 18 章《太宗改國號》中“滿洲國號系太宗之偽造”,認為“滿洲即文殊”。第 60-61頁。
㉓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係檔案史料彙編》(二),第 213-215,223-227 頁 ,轉引自王俊中 《“滿洲 ”與 “文殊”的淵源及西藏政教思想中的領袖與佛菩薩》,第 99 頁。
㉔(元)脱脱等撰:《遼史·太祖本紀》,北京:中華書局標點本,1974 年,第 2 頁。
㉕ 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甲), 台灣: 大化書局,1977 年,第 21 頁。
㉖宇文懋昭:叢書集成初編《金志》,北京:商務印書館,1939 年,第 1 頁。
㉗臧懋循:《元曲選》上部《丙集上·虎頭牌》,明刻本第 16-17 頁。
㉘《欽定滿洲源流考》卷一《部族·滿洲》四庫全書本,第 7-8 頁。
㉙[瑞典]高漢本著,趙元任、羅常培等譯:《中國音韻學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1948 年,第 77 頁。
㉚ 韓儒林:《女真譯名考》注 1,《穹廬集—元史及西北民族史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 年,第 474 頁。
㉛王鳴鶴:《登壇必究》,瀋陽:遼瀋書社,1990 年,第3074 頁。
㉜ 韓儒林:《女真譯名考》,第 473 頁。
㉝[波斯]拉施特著:《史集》第 1 卷第 1 分冊,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 年,第 114 頁。
㉞ 范文瀾:《中國通史簡編》(下冊),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年,第 542 頁。
㉟ 王在晉撰:《三朝遼事實錄》,明刻本。
㊱ [波斯]拉施特:《史集》第 1 卷第 1 分冊,第 166 頁。
㊲李長傳:《滿洲地理研究》,《新亞細亞》第二卷第二號,1931 年,第 58 頁。
㊳金毓黼:《東北通史》, 長春: 社會科學戰線雜誌社,1980 翻印,第 13 頁。
㊴劉瑞霖編:《東三省交涉輯要》,台灣:文海出版社,第 108 頁。
㊵ [日]草柳大藏着:《滿鐵調查部內幕》,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2 年,第 52 頁。
㊶王芸生編著:《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第 5 卷),北京:三聯書店,1981 年,第 69 頁。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