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早清宮禁疏

為登極在即，中外仰瞻，乞早清宮禁，以正分位事。

自先帝升遐，人心危疑，鹹願陛下即日登極，用愜輿情而遲迴慎重，必待諏吉者，固以祀告郊廟，未行大禮，不容草率。尤為深宮中有先朝選侍，欲儼然以母道自居，外託保護之名，陰懷專擅之時。大小臣工心切疑之，不敢以宗廟神靈所託重之身，輕付之不可倚信之手，故力請陛下暫居慈慶宮者，實有鑑於皇祖鄭貴妃之事，欲先擇別而遷之，然後奉駕還正乾清，此臣等之私願，忠於陛下之深心也。

祖宗之社稷為重，宮帷之恩寵為輕，九卿科道既有公疏，台臣復有專疏，有分疏，巽言法言，懇懇侃侃，總為陛下正位乾清宮而發。選侍智人也，所以必欲別宮之故，亦既稔聞之矣。今臣等靜俟五日矣，登極已定明日矣。天子既登大寶，豈有還偏處東宮之理！而怙恃寵靈，妄自尊大者，猶逼處於其間種種情形，實為非分非法。且又奉移宮明旨，若仍復借擇吉耽延，豈真欲中外之共主，長遜避一宮嬪乎？人言紛紛，且謂令李進忠、劉遜、魏進忠等擅開寶庫盜取珍藏，豈必欲儘先朝之有而後出宮乎？抑指借皇貴妃名色，遂目無幼主乎？貴妃虛名耳，冊立雖系先帝遺命，開恩尚在今上新綸。況以今日天地神人共主，即皇祖與先帝之伯叔兄弟具在稱臣之列，兩宮聖母若在召對之間，亦必加以皇帝尊稱。選侍何人？非嫡母非生母，敢忘持舊恩，曰：“我貴妃！”“我哥兒！”此孺子作此大不敬語，天下其孰能平之！

夫禮有當以義斷者，分有難以情奪者。祖宗典章二百年來相傳，天子居正之宮，又孰能千就宮媵，聽其悍然頑然！敢抗明旨拒之！臣謂陛下避居慈慶六日，已是恩遇，選侍有禮，漸再不可長矣，仁再不可過矣。謂宜勅令選侍之內使如李進忠、劉遜等諸人傳至內廷，但恪尊天語，即是吉祥，不必藉口擇日，立著移入一號殿養老自便。是為守禮安分，猶可望陛下之恩禮，或當自後倍加，若李進忠、劉遜等定當思三朝豢養凜凜焉。知所以效忠於先帝之子孫，無謂陛下衝齡、上方三尺劍麼？拋頭顱即不足畏也。

至於閣部大臣，既當鼎軸，並宜矢公責成兩朝任用內使中老成忠直者，傾以血誠開之報主，今日侍起居，一切聲色玩好具不許雜陳於前。庶幾志氣清明，精神強固，萬年有道之長，實基於此。蓋儀先帝聖明，同符堯舜，只因前日鄭貴妃亦以保護為名不離乾清左右，雖天啓先帝聖聰，隨即謝遣，而病體之所以以沉痼醫藥，之所以亂投人言藉藉，至今抱恨，談虎色變。臣等安得不為寒心遠慮？故此一移宮事。臣言之在今日，陛下行之亦必在今日，閣部大臣從中贊決，毋容泄泄再為姑聽之説。亦當在今日以無負先帝，憑几輔陛下要緊之託，夫亦惟燕寢之處安，而後陛下之身安，諸臣擁護之責亦必如是，始可即安。不然，但直駕前奔走，清道闢人，而根本之地尚未安頓清楚，則緹綺侍衞原不乏人，亦何取大臣僕僕牛馬走其間哉？臣待罪諫垣茫無短長，只以論劾奸醫崔文升深防名封，凌逼之漸，三蒙先帝召對，得隨大臣後與聞顧命，此誠千古殊遭，遂捐糜頂踵，不足以報先帝之知。昨者銀幣之賜，尤同諸大臣特荷恩施，君父頒賁賚，義宜只承。而中間拜命之餘，感愧交集，不容不特申諸臣善後之請，以效涓埃萬一之報。總之，臣一念痴愚，過濾只知愛陛下之正始，必不可少遜避之名位計，社稷之安危必不可杜防於微漸，且並以成先帝之寵嬪於理順，心安也。若有不思尊天子而曲狥怙寵之宮人，泄泄作一日之悦，從萬一大費後來之收拾，此無禮於君之徒，九廟之靈必立殛之矣。

臣悲憤填集，握筆泣流，不勝哀懇，待命之至。 ^[1] 

楊漣（1572——1625），字文孺，號大洪，明代晚期著名諫官、東林黨人、政治家，萬曆三十五年（1607）進士。初任常熟知縣，舉全國廉史第一。天啓五年（1625）任左副都御史，因彈劾魏忠賢24大罪，被誣陷，慘死獄中；後平反昭雪，諡號“忠烈”；有《楊忠烈公文集》傳世。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