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刑偵一號案

1996年4月8日夜，北京。

一輛武裝巡邏車在市區各主要街道例行巡邏。午夜，車行至石景山開發區時，巡警們發現迎面而來的一輛寶石藍麪包車十分可疑，果斷命令此車接受檢查。但意想不到的是，麪包車上竟出一名持槍歹徒。隨着一串激烈的槍聲，毫無防範的四名巡警被歹徒擊傷，巡邏車被打壞。隨後歹徒持槍逃逸，寶石藍色麪包車也趁亂溜走。北京市公安局很快接到報警電話，大隊人馬迅速奔赴案發現場。經過詳細勘察，現場提取到7.62毫米步機彈殼8枚及一枚未擊發的子彈，彈底標識75－81。這已是近10天來北京市發生的第三起惡性案件，其一是3月31日，原井熱電廠哨兵被打死，所配56式半自動步槍被搶；其二是4月7日夜，西山裝甲兵司令部留守處哨兵張德民被人用槍擊傷。被稱為1997年中國刑偵一號大案的惡性案件，自此拉開帷幕，而那個的神密的持槍人便是白寶山。

次日，市局刑偵處的副處長劉維震集中各級領導召開了案情分析大會。看來，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那輛寶石藍色麪包車。公安局出動大量警力展開對面包車的追查工作，而此時，司機李明卻在家裏一個人喝着悶酒，在妻子的極力勸説下李明來到石景山分局自首。原來李明並非協同作案人，李明供述了罪犯的一些體貌特徵、口音，以及罪犯當時的目的地：337路汽車總站。更重要的是，他説有一個裝槍袋被他扔到了葉川村附近。

根據李明提供的情況及對408案發現場的彈痕分析，專案組制定出對犯罪嫌疑人的摸排地點便定在337公路總站附近。工作人員分成兩部分行動，一部分負責找裝槍袋，另一部分負責摸排。然而雖作出了大量的工作，兩方面都無任何進展，槍袋沒有找到，摸排也一無結果。事實上，在摸排過程中，民警曾到過白寶山的家，但表面老實巴交的白寶山並未引起他們的注意。工作重點不得不放在對75－81子彈彈源的調查上，經過器量的分析、比對、最後確定彈源應在蘭州軍警。

4月22日，北京市豐台區八一射擊場又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一名哨兵被打死，其所配帶的54式手槍套被搶。現場提取的彈殼又是75－81。從彈痕上分析，此案和407案罪犯所使用的應是同一條槍。是不是同一案犯所為？由於連續發生幾起襲擊哨兵案件，公安人員對北京市內各部隊大門口的重點布控，以免發生更大案件。另外摸排工作繼續，但依然沒有實質性進展。為了查清彈源問題，劉維震派刑警隊長盧健民開赴蘭州軍區進行調查。

專案組人員經過反覆的分析論證，推斷出331案、407案、408案及422案，罪犯的動機可能是為了搶槍，但搶槍的目的又是什麼呢？無疑是為了作更大的案。上述四案已經引起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黨的十五大即將召開，北京的社會治安尤為重要。專案組的同志們都感到肩上擔子的沉重，而刑偵處長劉維震更是吃不好睡不香。白寶山家裏，老母親正張羅着為兒子介紹對象。經人撮合，白寶山和做小買賣的四川女人謝玉敏相識。為了出入方便，白寶山從父母家裏出來，搬到位於石景山電廠附近的一間平房住下。幾番接觸之後，白寶山很快和謝玉敏同居了。表面看來，白寶山每天陪着謝玉敏到市場做生意，而實際上白的內心正在謀劃着下一步行動。

一個下雨天，白寶山以釣魚為由到河北徐水某野戰軍大門口蹲點、踩點，他發現這裏的哨兵配帶的是可摺疊的81式半自動步槍，這似乎更合他的心意。

回到家裏，白寶山和謝玉敏發生了爭執。事後白惡狠狠的對謝吼道：“以後我的事，你別管！”謝玉敏意欲離開白寶山，但經不住白母的一番勸解，兩人重歸於好。白寶山向謝玉敏許諾，以後他一定會有很多錢。 趕到蘭州軍警調查彈源的盧健民，得知75－81子彈於文革期間全部配發到了新疆，便以馬不停蹄地趕往新疆。新疆公安廳熱情接待，並委派四處科長金鳴協助調查子彈。

1996年7月26日夜，徐水某野戰軍大門口傳來幾聲淒厲的槍響。兩名哨兵被打死，所配81式半自動步槍被搶。事後，部隊雖然迅速出動兵力展開追捕，但兇早已不知去向。狡猾的白寶山趁黑將槍彈掩埋後，在一處廢磚窯裏躲了整整一晚。次日，他喬裝打扮搭上了徐水通往北京的汽車。路上到處佈滿了武警戰士，但因為白寶山身上並未攜帶槍支彈藥，他順利通過三道關卡。在武警戰士登記來往身份時，白寶山從容應對，他説自己叫李強，家住北京市西直門外大街毛家衚衕35號，身份號碼為110104560623541。得到消息的北京刑警火速奔赴徐水案發地，現場除了獨孤提取到幾枚75－81彈殼外，還提取到罪犯的腳印。這可是一個重大線索！經過專家分析，警方決定將726案與408案系列涉槍案併案偵察。

為躲避風頭，白寶山決定和謝玉敏到謝家的老家四川省筠連縣住些日子，他還盤算着到那兒買把手槍。當白寶山把這個想法跟謝玉敏説了以後，謝哭了起來。原來謝玉敏並非像她以前説的那樣是個離過婚的女人，她其實並未離婚，家中不但有丈夫，還有兩個孩子。到白寶山對這事並不在乎，他真正關心的是怎樣搞到手槍。

去往四川一個的火車上，白寶山意外地碰見了在新疆服刑時的獄友王強，兩人一見如故，喝了個酩酊大醉。王強下車時，偷偷告訴謝玉敏白寶山在獄中曾殺過人，謝玉敏將信將疑。

回到四川老家，在白寶山的一再催促下，謝玉敏幫他找到一個叫寇軍的當地混混。寇軍得知白寶山來意後，表示李先交錢才去幫他搞槍，白寶山怒不可遏將寇摔倒在地，兩人不歡而散。當謝玉敏問起白寶山獄中殺過人的事時，白一口否定。 眼見搞槍不成，白寶山又攜謝玉敏踏上了回北京的列車。路上，白寶山不禁想起1993年他在獄中殘忍殺害同監犯李佔玉、段克軍的情景。經過進一步調查，北京警方初步確認408系列槍案罪犯與新疆有着某種聯繫，但又存在着許多疑團。

徐水搶槍案一個月後，北京警方加緊布控，不斷擴大調查範圍。而白寶山卻開始尋找搶劫目標了。大約覺得形勢已不那麼緊迫，白寶山決定到徐水取槍，而不明就理的謝玉敏非要跟着一起去。經過一番認真思考，白寶山攜謝玉敏去了徐水。也正因為他此次帶謝玉敏同去，才僥倖矇混過警方的檢查，槍被兩人順利地帶回北京。自此，謝玉敏終於知道了白寶山殺人搶槍、並準備持槍搶錢的所有秘密，但她卻愚蠢地以為，只要白的事她不管自己就會沒事。而實際上，謝玉敏已在不知不覺中讓白寶山拉上了不歸路。

大概是覺得謝玉敏知道得太多的緣故，白寶山決定將謝殺掉。然而，當白寶山深夜將謝玉敏引到事先挖好的土坑前時，他動了惻隱之心，也許他覺得這個女人還有利用價值，他放棄了殺謝玉敏的打算。

根據徐水案發現場提取到的腳印推斷，罪犯身高應在1.72米左右，在案情分析會上，劉維震修正了摸排條件。這給參加摸排的同志造成很多困惑，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一身高條件的變化，使調查工作走了許多不必要的彎路。 誰能想到白寶山的腳和身高並不成比例呢？

白寶山企圖在河北石家莊集貿市場實施第一次打劫計劃，但沒有成功。他怏怏不樂地返回北京。1997年4月26日，白寶山實施了對德勝門煙市的持槍搶劫。某煙攤結款員李玉花被打死，其包內所裝7萬元現金被搶，另有三名圍觀羣眾受傷。劉維震率領部下火速趕往現場調查，並提取了彈殼樣本，又是75－81。經專家鑑定，基本認定426案所用槍支正是徐水被搶的81式半自動步槍。426案與96－408系列槍案併案偵察。白寶山告訴謝玉敏他在德勝門煙市搶劫了，還殺了人，但謝玉敏除了對錢的多少感興趣，對其他似乎已經麻木。

在租住的房子裏，白寶山對謝玉敏一五一十地講解自己所謂的生存哲學。謝玉敏問他有朝一日是不是也會把她殺掉，白寶山説只要她不把看到的事情説出去，他就不會殺她；當然如果她敢説出去，他不但要殺她，還要到四川殺她全家。謝玉敏聽後不寒而慄。

警方對426案的調查取證工作周密開展，從現場提取到罪犯作案時用以蒙面的絲襪，從絲襪的中遺留的毛髮化驗出罪犯的血型，正好與96－408安罪犯的血型吻合，這無疑又是一個重要發現。

北京的形勢空前緊張，白寶山覺得不宜再在此作案，他決定將觸角伸向自己熟悉的新疆。

白寶山對家人謊稱要陪謝玉敏回四川老家，和謝玉敏一道踏上了開往新疆的列車。經過幾天的顛簸，兩人來到新疆石河子市莫索灣區十户灘鎮。白寶山找到家住此地的獄友關天明，並在關家住了下來。當關天明問起白寶山此行的目的時，白坦然説出想打劫棉花款的計劃。劣性不改的關天明與白寶山一拍即合，兩人密謀着怎麼大幹一番，成為“大款”。

閒來無事的謝玉敏，在關天明弟弟關天軍的烤肉攤上認識了四川老鄉劉傳榮，她決定跟着劉一起做些小買賣。

為了活動方便，白寶山從劉傳榮處租下三間平房，爾後他和謝玉敏、關天明搬過去住下。接下來，白寶山買了一輛摩托車，夥同關天明開始踩棉花收購點。同時為了作更大的案，他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的槍補充些子彈。

7月5日，白寶山和關天明來到北野鎮人工影響器材庫實施盜竊。在白寶山的印象中，這裏原來是個武器庫。兩人用事先打好的撬槓撬開大門，並開槍打死了護院的兩條狼。可是這是並沒有白寶山需要的子彈，白氣急敗壞。

此案迅速上報到石河子市公安局，公安人員趕到現場提取了數枚75－81彈殼及撬痕等證據，並聽取了一位目擊證人的供述。

案情分析會上，因人影庫並未丟失任何東西，這令在場的大部分公安感到莫名其妙。但其中的一大疑點促使大家不敢鬆懈，偵破工作從查槍開始。

來新疆後，白寶山的計劃一時難以實現，他覺得很窩火，從不喝酒的他和關天明喝了個一醉方休。正當兩人喝得臉紅脖子粗時，竄門回來的謝玉敏興高采烈地説，她從劉傳榮女兒處聽説烏魯木齊市有個邊疆賓館。想不到這裏竟是一個異常活躍的邊貿市場，很多維族人竟用旅行包提着成捆的錢做倒匯生意。新的作案計劃馬上在白寶山的頭腦中形成了。

為了作案時更加快捷方便，白寶山和關天明商定再搞一把短槍。經過一番密謀，兩人將目標鎖定在一個叫賀之彬的警長身上。賀之彬家住十户灘，但在東阜城上班，這一點下全白寶山的心意。因此次為遠程作案，兩人謀劃先搶一輛摩托車作為交通工具。7月29日，白寶山、關天明在鄉間土路上伏擊，將過路青年季平打死，季平所騎的紅色摩托車便成了他們作案的交通工具。

8月8日深夜，白寶山、關天明潛入東阜城派出所駐地突襲了值班室，將躺在牀上看錄像的警長賀之彬、民警史春生當場擊斃，賀之彬的64式手槍被搶走。

因88案件性質極其惡劣，案發後不但驚動了石河子市公安局、也驚動了自治區公安廳，兩級辦案人員一起開赴案發現場提取到幾枚75－81彈殼，另外賀之彬除了遺失一把64式手槍外，其值勤證也不翼而飛。

以查槍為突破口的偵察工作大範圍展開。經分析比對，北野鎮和東阜城兩案順利併案。當辦案人員聽説不久前北京也發生過類似的涉槍案後，他們馬上派人查找協查通報，看是否存在兩地串併案的可能。

經過進一步分析研究，案犯與北京有聯繫的觀點得到肯定，這為摸排工作又增加了一個新的條件。隨後，賀之彬的執勤證被人在十户灘小學附近發現，這個重要證據的出現使得摸排範圍大大縮小。新疆公安廳副廳長陸懷疆親自前往北京尋求合作。8月11日，搶槍得手的白寶山、關天明將作案用的紅色摩托車扔到河裏，企圖銷燬證據。14日，兩人赴烏市邊疆賓館實地踩點。並將作案用的槍支、換穿的衣服事先埋在離邊疆賓館不遠的新大附中院內一處不為人察覺的小樹林裏，為以後作案作好了準備。

1997年8月19日，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這一天，罪犯白寶山、關天明在烏魯木齊市邊疆賓館持槍搶劫，打死7人，擊傷5人，搶走現金140餘萬。整個新疆、乃至全國為之震驚！ 案發後半小時內，新疆公安廳出動數百名警力對現場、市區各主要路段進行了嚴密的布控，並迅速展開現場勘察，提取了75－81彈殼、提槍袋等大量物證，並採集了多位目擊證人的供詞，從而證實犯罪分子為一高一矮兩個人，高個子持一支81式半自動步槍實施了殺人搶劫。

誰能想到，正在警方為追緝兇犯忙作一團時，白寶山和知天明正在離邊疆賓館1.5公里的水上樂園裏優哉遊哉地坐過山車呢？

新疆警方出動大量警力開始對烏魯木齊市、石河子市十户灘鎮北野鎮、東阜城等地區進行大規模的摸排，物證組則從查槍袋入手，開始周密細緻的調查。北京市408專案組的於春陽聽到新疆發生的案子後，覺得犯罪分子的作案特徵與北京的幾起案子相似，他立即致電新疆公安廳陸懷疆副廳長，要求調彈以供分析。新疆方面經過研究，同意北京的請求。兩地併案偵察的可能性越來越大，從目前形勢看來，狡猾的罪犯就要起到窮途末路了。 而此刻的白寶山、關天明自以為案子作得神不知鬼不覺，正像沒事人似的在十户灘鎮上遛達呢。

調查中不斷出現新的線索，範圍也逐漸圈定在石河子一帶，最重要的是物證組找到了縫提槍袋的當事人，而且縫包人提供了更加詳細的犯罪分子的體貌特徵，及當時所騎摩托車的特徵。據此技術人員從電腦上模擬出了兩案犯的畫像，這為進一步開展工作提供了很多方便。

通過對彈殼標本、及彈痕的鑑定，北京408系列槍案和新疆819案正式併案，北京方面由五局副局長嶽長峯、刑偵處處長劉維震帶隊的工作組火速飛往新疆，兩地公安聯手出擊的局面已然形成。

北京、新疆兩地公安協同合作，對新疆多處案發現場進行了詳細的勘察。通過大量的調查，罪犯作案時用的摩托車、撬槓、樹枝等重要物證依次找到，這給偵破提供了更多的線索。 8月27日，公安部在新疆召開了京、新系列槍案偵察工作協調會，認定三地發生的九起案件系同一夥罪犯所為，並認定兩個嫌疑人一高一矮，高個為北京人，矮個為新疆本地人。新的摸排條件隨之建立：第一，與北京、新疆兩地有聯繫的人；第二，嚴打以來的北京調犯；第三，有服役史或有服役史並能熟練掌握軍用槍支的人。工作重點縮小到十户灘鎮，關天明、白寶山已開始走入警方的視野。恰恰在這時，專案組接到阜康市公安局的報告，報告稱天池風景內發現一具無名屍體，死亡時間應為8月28日。

由武警、巡警、刑警組成的混合編隊對天池風景區進行了整整一天的搜山工作，但未發現任何重要的線索。 經調查取證，天池風景區的無名屍為罪犯關天明。北京的於春陽認為是兩案犯因為分贓不均，北京人殺死了新疆人，他的這種分析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各條線索都在按部就班的向前推進，大量事實證明，白寶山即是該系列槍案的重大嫌疑人！而此刻的白寶山正和謝玉敏乘火車返往北京。

一條條線索依次合上，強有力的證據證明白寶山、關天明應是警方要捉拿的元兇！將案子辦成鐵案已是不爭的事實。專案組找到關天明的弟弟關天軍。經過一番攻心戰，關天軍交待了關天明、白寶山前往天池風景區的詳細過程，並交待關天明在父親那裏留有一個筆記本，筆記本上記着白寶山和謝玉敏的家庭住址。 根據關天軍的供述，警方從關父那裏取得關天明的筆記本，上面果然記着白寶山、謝玉敏的詳細地址。另外，在三犯租住的房子裏，還找出了背槍帶以及另一根撬槓。專案組迅速通知北京、四川兩地協查抓捕白寶山、謝玉敏兩名案犯。

白寶山為什麼要殺掉關天明呢？原來，819案後，關天明一直催促白寶山去取埋在新大附中的那筆錢，但白寶山堅持認為時機還不成熟。為此兩人發生不快，白寶山覺得留着關天明對自己是最大的威脅，遂以放鬆心情為由將關天明騙至天池風景區殘忍殺害。之後白寶山攜謝玉敏到烏市新大附中取了錢，於8月31日返回北京。到京後，白寶山分給謝玉敏現金11萬，並送其回了四川老家。

1997年9月5日夜，白寶山在北京家中束手就擒。9月6日，謝玉敏也在四川筠連縣被當地警方抓獲。

至此，1997年中國刑偵一號大案偵破工作畫上了圓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