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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邊緣

(《英雄聯盟》宇宙中的短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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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邊緣》,《英雄聯盟》宇宙中的短篇故事。
中文名
世界的邊緣
外文名
Edge of the World [1] 
登場作品
《英雄聯盟》宇宙
作    者
IAN ST MARTIN [1] 
相關地區
諾克薩斯以緒塔爾
作品原文
“七次了,”伊莎德·托米莉極力保持着平穩的聲音,和平靜的表情。
歐第茨船長並沒有立刻迴應自己的大副,他的注意力全都撲在桌上的地圖和報告上——至少看起來很像真的。其實,伊莎德站在這裏是因為歐第茨叫她來在基倫亞號的船長室裏立正站好,但就像這二人為期不長的共事中的多次交涉一樣,最基本的意圖不過是為了顯示權威。
“我要求參見統帥部,”伊莎德開口説道。這次她不想再跟船長玩下去了。
“在這裏,我就代表最高統帥,托米莉指揮官,”歐第茨頭也不抬地説。“但你似乎總是不能認清這一事實,要麼就是你不願接受。”
“七次了,”伊莎德又開始説道。“我要求參見,不為請願,也不為哀告,而是為了許諾。”
“許諾?”這位船長終於從鋪開的羊皮紙上抬起目光,瞄了一眼伊莎德。
“是的,”她答道。“向他們許諾我即將贏得的光榮,即將征服的土地和人民。以辭令勸説,或以鮮血懾服,最終為帝國添磚加瓦。每一天都有新動員的擴張軍,每一天都有外出的使節,為諾克薩斯爭得新的土地。我也能取得同樣的勝利。我所需要的只是一支分隊。”
“我們討論過這件事,”歐第茨喃喃地説。“整整七次了,你自己也清楚。崔法利議會的意志該如何理解,是由統帥部,而不是統帥部的下屬來決定的。”
伊莎德繃緊了身體。她的耐心已經被失望銼得乾乾淨淨。“當初忽拉德船長在魯格的海岸線外圍被海盜擊敗的時候,是我帶領基倫亞號的船員取得了勝利,不是你。是我帶着人強行登船作戰,搶下了海盜船。最後一個敵人倒下的時候,所有人喊的是我的名字。我覺得這理所應當。取得了這樣的勝利以後我原本以為——”
“以為什麼?”歐第茨問。“你就有自己的隊伍了?就因為你把一幫吃不飽飯的弗雷爾卓德人趕回了海上?你覺得坐在這裏的應該是你而不是我。所以你就想無視我的權威,越級參見統帥部。”
歐第茨平靜地放下自己的羽毛筆,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的體型高大魁梧,光線映出他的臉龐,一生戎馬刻下的累累傷痕。“我應該判你目無軍紀,革除軍銜,把你扔到清算人的場子裏,托米莉指揮官,”他強硬地説。“但是,老天好像剛好幫了你一把。”
他拿出一個卷軸粗魯地扔給她。
卷軸的蠟封已經啓開,歐第茨或者他的侍從已經看過了,這是他們的權利。
“拿去。走人。”
片刻的驚疑之後,伊莎德接過了卷軸。她行了軍禮,然後快步走回自己的船艙,展開卷軸飛快地掃視。
感覺就像是一股熔融的鐵水從煅爐澆灌到她的心中。伊莎德此生第一次感覺到如有天意一般,不再是逆風前行。終於,她一身的本領能有用武之地了。
她受命前往都城。終於,她有自己的分隊了。
世界的邊緣 世界的邊緣
港口上人頭攢動。商人、小販和碼頭工人熙熙攘攘,船員們上上下下,形成了不間斷的人流。珍禽異獸在鐵籠裏發出哀慟的嚎叫,它們的命運是成為鬥獸場裏的娛樂品,或者成為豪門深院裏的珍奇收藏。符文之地各個角落運來的食物從貿易船上成批卸下,分發流轉,餵養着伊莎德貧瘠故土上的無數居民。這是一片令人感嘆的景象,是新貨物、新文化和新思想流入帝國的河口,讓帝國擴張、豐富,讓帝國變得更強大。
所有這一切,以及向遠方蔓延的城市,全都籠罩在不朽堡壘的陰影中。伊莎德從港口的道路上凝望着那幢古代建築的壯美,它高不可測的外牆和塔樓上垂着無數面帝國的旗幟。沒有什麼比它更能體現諾克薩斯的力量——這股激盪在她心中的力量。
伊莎德花了一陣子好好地欣賞了一番眼前朝氣蓬勃的景象,隨後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得像一個指揮官那樣思考了。
一場壯闊的遠征正在等着她。她疾步走向自己的船停靠的地方。
在伊莎德看來,“遠望號”就像是一艘來自上一個時代的船。它身上的傷疤也的確見證了歲月的洗禮。從艦首雕像前端千衝百折的鐵尖,到艦尾樓吱嘎作響的板壁,數十年的服役留下的瘡疤像蜘蛛網一樣遍佈全身。這種小型護衞艦和基倫亞號一樣,都是大型戰艦的掩護。它們的設計意圖就是被敵人的先鋒哨艦撞成碎木,只剩船底,作為截擊艦吸收火力,物盡其用,最後自沉或放棄。在伊莎德眼裏,兩種命運都很有可能是遠望號的最後歸宿。
船員也沒比船況好多少。一羣凌亂骯髒的水手,有男有女,毫無紀律地混在一起幹活,大多數工夫都用來互相謾罵恐嚇而不是裝載補給品或貨物。他們人數加起來不超過六十,幾乎已經是船員數量的下限了。伊莎德鄙夷地嘬起了牙花。
伊莎德強迫自己收起臉上的嘲笑。給她的東西雖然上不了枱面,但是沒關係。這隻會讓她利用他們獲得的勝利更加偉大。
“那誰,”她對一個工頭叫喊,讓他暫時放下正在指揮的船員。他轉過身,扯了扯飽經風霜的皮大衣的領口,然後帶着輕鬆自信的微笑走過來。那笑容讓伊莎德咬緊了牙。
“讓貨物和船員馬上準備好出航,”伊莎德簡單直接地説。“我要我的船儘快出發,不得耽誤。”
你的船?”那個人的聲音是粗啞的中年人。他的眉頭皺了一下,然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啊,這麼説,我攤上的那個諾克薩斯天才就是你嘍。你想怎麼開你的船都行。如果你能別再打岔,那隻需要等我搬完東西,咱們就能立刻出發。”
“放肆,”伊莎德因他的無禮面紅耳赤,她的手伸向了腰間掛着的紋飾利劍。“你叫什麼名字。”
“奧迪倫,”那個人滿不在乎地回答道。“不過朋友們都叫我尼安德。”
“尼安德·奧迪倫,”伊莎德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她看到了正在裝上遠望號的重木箱,上面的標籤顯示裏邊是馬具、套索網繩,還有籠子。“馴獸大師?”
“啊,看來你還是知道我的。”
在都城很少有誰不知道他。雖然她沒怎麼去過鬥獸場——畢竟她要為帝國而戰——但伊莎德知道,只要聽到奧迪倫這個名字,就能看到野獸伴着人羣的吶喊聲登場,上演血腥的壯觀搏鬥。
他在這幹什麼?
伊莎德回過神來。“我拿到的命令裏並沒有説你也在船上。”
“反正,我就是來了。”他交給伊莎德一個卷軸,上面帶着歐第茨船長的印記。奧迪倫注意到了她的怒容,於是咧嘴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看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了。”
世界的邊緣 世界的邊緣
伊莎德站在護衞艦的艦首,眺望着地平線。起航以後,這艘船排進了一條長長的隊伍裏,許多船隻都想駛出河口進入海洋。排了好幾個小時之後,等來的卻是細緻徹底的登船檢查。入海口的要塞工事由許多士兵把守,防禦通往諾克薩斯的海路。等到他們搜查過遠望號的每一寸甲板,對着伊莎德的命令文件看了不下六輪以後,她終於獲准離港了。
伊莎德出海過許多次,但從沒坐過自己的船。大海從來都讓她感到既震撼又壯美。這是一片無邊無盡的深藍平原,海天交界之處封着一道正午陽光下的隱隱熱浪。
在他們航線的前方某處,伊莎德的命運在等待。一片新的土地即將被探索、征服,最後歸入諾克薩斯帝國的版圖。
她曾經品嚐過榮耀的滋味,那是用刀鋒贏得的機會,但絕對不是什麼亙古長存的偉績。雖然伊莎德已經盡力想忘記,但她心中總是藏着一個格格不入的街頭孤兒——從不會真正把自己交給集體,從不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除非伊莎德得償所願,否則她永不知停歇。
她聽到甲板上傳來厚重的腳步聲,回頭看過去,馴獸大師正走過來。她在一本舊皮封面的日誌上快速記下最後一個符號,然後合上本子放進了大衣口袋裏。
“景兒不錯呵?”奧迪倫説着,把指節抵在欄杆上。
伊莎德口氣不善地問:“你為什麼在這裏?”
“我需要一艘船。”
“這是我的船,”伊莎德説。“也是我的探險。記住這一點,我們之間就沒有矛盾。”
奧迪倫聳了聳肩。“要來當兵的那一套就隨你便。我只在乎我們全身到達目的地,到了以後你別礙我的事,我還要找東西呢。”
伊莎德轉身面向她。“找什麼?”
“找怪獸,孩子。”他微笑着。“雄偉的怪獸。抓不到它我就死不瞑目。”
他們在開闊的海面上航行了三週,終於來到了蟒河三角洲的邊緣。這裏星羅棋佈地散落着數十座地塊,既有小塊的沙丘,勉強可以站人;也有面積足以容納村莊的小島。這片羣島是南方大陸恕瑞瑪的門户,也是恕瑞瑪東側未被探索的地區。
水道上停滿了小船和木筏,漁民和當地的小販正在尋找做生意的機會。一艘諾克薩斯船的出現,即使是像遠望號這樣的護衞艦,也是罕見的景象,所以引來了不小的騷動。生活在河上的居民幾乎從不會錯過兜售商品的機會。
伊莎德從船長室來到主甲板,發現船身周圍擠滿了當地人。形形色色的男女站在各自搖擺不定的船上叫嚷喧譁,舉着一把把鮮魚和各種小飾品,引誘着船上的水兵和船員從欄杆邊探頭向下望。奧迪倫已經下到了當地人中間,用他們的語言喋喋不休地説着什麼,而他手下的捕獸人則在與當地人對照印證他們的地圖。
“沒時間讓你們閒扯了。”伊莎德説。有那麼一小會,她想象着把船上的鐵炮對準擋路的小船和舢板,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於這支已然資源短缺的探險隊來説,這種行為是不必要的開銷,而且還是活着的當地人對她更有價值。
“別緊張。”奧迪倫在底下對她喊。他仔細端詳着一塊雕琢精美的木頭,然後扔回給失望的小販。“過了這塊兒以後的水道就開始危險了。別急着拒絕人家的好臉色。”
伊莎德寸步不讓。“我們補充一些物資和淡水,再加一名嚮導。任何人不許上岸。”
奧迪倫非常誇張地行了一個軍禮,然後繼續與當地人説話去了。伊莎德讓自己不去管那位馴獸大師,因為她要確保為數不多的諾克薩斯水兵在船上堅守崗位,保持警惕。就在她剛好檢查完一遍船上的火炮和炮手的時候,她看到奧迪倫把一個人從舢板拉到了船甲板上。
“我給咱們找了個嚮導,”奧迪倫説着,附下身聽那個人用當地語言説了些什麼。“他説歡迎來到蟒河,他能帶我們去上游。”
“好,”伊莎德簡練地説,她想盡快啓程。
那名嚮導又對奧迪倫説了什麼。“但他問,我們為什麼要去上游?”馴獸大師説。“那地方有什麼好的?”
“告訴他,”伊莎德説,“等我們的任務完成,它就屬於諾克薩斯了。”
他們補充到的物資是一些奇形怪狀的當地水果和醃魚,之後探險隊就駛離了這個漂浮的貿易點。小島變得密集了,零星土地之間的水路迷宮越來越狹窄,最後能讓遠望號行駛的只剩下一條寬闊、黑暗的河流,伸向雨林的深處。
他們在風平浪靜的水面上度過了數日,每一天目之所及都是最真實、最原始的野外。她和自己的船員是第一批看到這片未馴之地的諾克薩斯人,伊莎德美美想到這點,內心就澎湃不已。這裏自有一種美感,葱鬱的草木掩映在爆發之勢長出的樹冠下,林葉間還令人眩目地點綴着不同顏色的花朵。
這裏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嚮導一路不太情願地帶他們航向更深處,指認了許多地標,讓船避開了所有暗礁和淺灘。但與此同時,伊莎德感到一陣難以抗拒的瘙癢——最開始像是想象出來的,然後越來越真實、越來越強烈。河流周圍瀰漫着一層幽暗,似乎被一種陰影籠罩。但是這陰影卻看不見,只能感覺到。
伊莎德發現自己的手總是會下意識地遊移到腰間的劍上。她總是挪開手,然後專門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但那寂靜的恐懼卻一直都在,滿滿地滲透進她所能看見的一切。
伊莎德下令全隊保持機警,然後跟正在海圖上繪製航道的領航員談話,再去檢查了船上的倉庫。她爬回主甲板,從自己的血崖乾糧裏揀走了一隻鼠鼻蟲。這時,她聽到有人在嚷嚷。
“什麼事?”她爬上主甲板的同時以命令的口吻問道。
奧迪倫聽嚮導把話説完。“他説他不會往前走了。”
伊莎德眉頭一皺。“為什麼?”她打量了一圈,河流和雨林看上去和過去幾天的景象沒什麼不同。但那位大河遊民卻十分驚慌,似乎他們打破了某個隱形的邊界,進入了他們不應踏足的領域。
小個子的嚮導對身邊的船員狂亂地打着手勢。他指了指他們皮膚上一塊塊正在滲液的紅斑。伊莎德之前就注意到這種病症已經開始在船員中蔓延開來,而她始終都沒想明白它的來源。她甚至也在自己身上發現了類似的徵兆。
“是雨林,”奧迪倫把嚮導的胡言亂語翻譯了過來。“他説是雨林在懲罰我們。它不會允許我們進入。”
懦弱的矮子,伊莎德心想。
她看了一眼奧迪倫。“隨他去吧。讓他下船,必要的話就把他扔下去。我們不會調頭。”
遠望號繼續行駛,已經深入內陸一週了。過去的幾天裏一直靜風,沒有任何前進的動力。在伊莎德的命令下,幾組船員下了船在水中跋涉,用繩子和鐵鏈費力地拖拽這艘護衞艦。如此拉縴需要耗費巨大的努力,在變幻不定的兇險河岸上,船員繼續堅持着。但他們已經發現,相較於剛啓程的時候,已經少了九個靈魂。
迷霧包裹着這條河,讓人無法看清遠處。隨着原始叢林的樹木個頭越來越大,兩側樹木的枝幹已經伸到了河道頂端,交匯形成愈發深厚的樹冠華蓋,遮天蔽日,只留下依稀可見的幽光。伊莎德有一種清晰的感覺,似乎船在向下航行,而不是向前,不斷航向這片未知土地的黑暗內心。
這座叢林正在生吞他們。
大雨毫無預警地襲來,持續了好幾天。不知它是如何做到的,但這雨水卻穿透了密不透光的雨林華蓋,把遠望號和她的船員澆得精濕,寒氣侵骨入髓。這個地方好像在想方設法地剝開他們的外殼,懲罰這羣膽大包天的入侵者。船員們對此深信不疑。
嚮導的離開像烏雲一樣壓在船員們的心頭。一些格外迷信的船員開始自言自語,在每棵樹的形狀和每一道艉流的波紋中都捕捉到黑暗的噩兆。即使是最玩世不恭的士兵也變得坐立不安起來。風言風語聽得太久,讓他們也開始看到一些怪象。
伊莎德心裏知道,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繃斷腦子裏的那根弦,到時免不了要殺雞儆猴。事實證明她是對的,而且比她預想的,以及希望的還要更快。
“讓船調頭!”一個驚惶的聲音喊道。“趕緊調頭!”
“沒事兒的,克羅斯,”奧迪倫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冷靜。
“這是一條死船。是被詛咒的船。”捕獸人慌忙地跑向奧迪倫,抓住他的大衣領子。“你們都聽到那個大河遊民怎麼説了——進入這片叢林的東西全都有去無回。有去無回!”
奧迪倫的眼神掃過周圍的船員,大滴冷凝水珠從他破舊的寬帽檐上不斷向下滑落。他能在他們的眼神中看得到,克羅斯的話迴盪在每個人心底。
“閉嘴。”他厲聲打斷,將克羅斯推了回去。“不準説什麼詛咒。給老子醒醒。”
“我們必須回頭,”那個發了瘋的捕獸人乞求道,他睜大雙眼,一遍一遍地懇請。“我們必須——”
克羅斯沒能説完這句話。他用力喘着粗氣,劍鋒的尖端從他的肋骨間刺出。他隨即跌倒在甲板上。
伊莎德擦乾淨劍刃。有的時候,做正確的事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就和他一起打獵了,”奧迪倫怒吼道。“你憑什麼——”
“我們不會停下,”伊莎德冷冷地説。“任何事,任何人都別想阻攔。”
一陣劇烈的震動和撞擊把伊莎德甩出了牀鋪。她爬起來,扣好武器,飛奔到甲板上。
這條河突然就到頭了。河口像是被蜿蜒的藤蔓和華美的樹木包圍起來,源頭是一條條來自密林深處的涓涓細流,也可能是從地面的泥沼之下湧出的暗泉。
“河道堵死了,”奧迪倫一邊説,一邊指着正前方的樹木城牆。“我們必須調頭。再找一條支流。”
伊莎德舉起望遠鏡,掃視前方。靠人力讓遠望號調頭尋找另一條水路需要耗費太多時間,她耽誤不起。伊莎德看着集合起來的士兵和老練的船員,她有點懷疑這羣疲憊不堪、動搖不定的倖存者是否有能力給船掉頭。
在過去的幾天裏已有十人喪生——又有一個擅自離守的人被處決,六個人死於那種古怪的傳染病。三個人在夜裏就這麼失蹤了,交接班的人在黎明到來的時候發現他們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在船上留下幾個人,足夠開船就行,然後其他人從這裏出擊,”伊莎德對集合好的士兵們下令。“我們要麼為帝國找到值得佔領的土地,要麼在此建立前哨站,作為今後進一步探險的基礎。武裝員史塔姆,給登陸小組分發刀劍。”
史塔姆猶豫地説。“指揮官……不帶十字弩嗎?還有火藥炸彈?”
伊莎德抽出劍,對全員説。“這種武器在密林中毫無作用。我們只能用土辦法。”她瞥了一眼奧迪倫,他正在集結自己的狩獵小隊。“這就是你要來的目的,對吧,馴獸大師?”
雖然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儘管他也經歷了同樣艱苦的航行,但這位捕獸高手依然保持着自信和暴躁。“我們要抓的是個大傢伙,小子們,”他説道。“帶齊傢伙,我們要抓活的,還要活着帶回來。所有人平分負重,做好準備,和指揮官的夥計們一起上岸。我們跟他們一起行動,不要掉隊。”
他的人散開去進行準備,伊莎德走近奧迪倫。“真沒想到我們倆居然能達成一次共識。”
世界的邊緣 世界的邊緣
這座叢林很“兇殘”。伊莎德想不到別的詞來形容。比起來,河流上的種種磨鍊簡直是天堂。
他們必須用刀劍劈砍切入實心的藤條和厚皮的植被,與叢林奮戰才能前進。他們呼吸不到空氣——只有凝重、潮濕的迷霧,蜇得他們開不了口、睜不開眼。沒過多久,所有人就累得筋疲力盡。
伊莎德有一種被人監視的可怕感覺,似乎無處不在,同時又並不存在。隊伍的後衞和側翼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失蹤減員。大多數人一聲不響就消失了,還有幾個人慘叫着被拖進了灌木叢。
不到幾個小時,伊莎德一行三十人的水兵和捕獸人隊伍已經減員一半。
“都跟緊點兒!”她大喊着揩了一把眼前傾瀉的汗水。她無法集中注意力。腦袋轟鳴,皮膚灼痛,那些紅斑已經遍佈她的軀幹和四肢。她不能停在這裏。她不會停在這裏。他們必須繼續前進。
前方的探子喊了一聲。伊莎德跋涉到縱隊的前排。前方的密林之中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汪格外顯眼的、黑色的水塘。這片空地很狹窄,但和他們身後的險阻坎坷相比,這裏簡直是天賜的福地。
“別碰池水,”伊莎德對士兵們下命令,雖然她自己也非常口渴。“我們在此休整。但要準備好隨時出發。”
坐下以後,伊莎德抬頭看到了奧迪倫。他遞過來一個坑窪破舊的錫水壺。猶豫片刻後,她黑着臉接過了水壺。他緩緩沉下身坐在她旁邊。伊莎德用餘光打量着他,奧迪倫這一路上的硬氣開始有些動搖了。
“別太感動,”這位捕獸人説。“無論有沒有你,我都能到這兒,到這個該死的地方。我別無選擇。”
伊莎德皺着眉看着他。奧迪倫看到自己的手下都在説話聲音範圍以外,湊近了一些。
“我已經破產了,”他小聲説。“我為了來到這裏花光了最後一點錢,這是我挽回名聲的最後機會。要麼帶回去一隻叱吒鬥獸場的野獸並付清我的債務,要麼我就回不去了。”
奧迪倫嘆了口氣,拿回水壺喝了一小口。
“那,你到這是為了什麼?”
“職責,”伊莎德望向密林深處。“等我凱旋而歸,把這個地方納入諾克薩斯,他們將以我的名字命名這裏。高貴的姓氏托米莉曾經意義非凡……直到後來大統領斯維因上台,開始了他的清洗。我的戰功將名垂青史,永世流傳。”
“他們説你好大喜功,”奧迪倫笑着説。“我還以為他們一定是受夠了,所以給你安排了這麼個倒黴的差事。我知道他們的意思了,”他的話裏帶着一種奇怪的柔軟。“這件事上,我很遺憾。”
“等等,”伊莎德皺着眉思索這番話的意思。突然,水花飛濺的聲音打斷了她短暫的沉思。“我説過,別碰池水!”她厲聲説道。
“不是我們的人,”奧迪倫望着密林深處説。
伊莎德望向池塘,在倒影中看到頭頂的樹冠正在顫動。枝幹崩斷砸向地面,落進水中。
然後她聽到了那個聲音。
重重的腳步聲,伴着樹木斷裂的噼啪響動,還有一種低沉、濕黏的吼叫。密林中現出一個身影,推開茂密的植被,露出一顆巨大的、滿是尖牙的頭。
伊莎德一動不動。她以前曾見過龍蜥——那是載人的坐騎,或者載重的駝獸。她也見過成年的龍蜥,塊頭大得足以在攻城戰中撞塌城牆。
但這傢伙更大。
這隻生物俯視着他們,輕輕發出一聲吼叫,聲音足以讓那些站着的人失足倒下。
“好啊!”
這慶祝勝利的聲音讓伊莎德從震撼中驚過神來。她轉過頭看向那位馴獸大師,他正在將一杆魚叉和一副套索組合到一起,微笑着抬頭看向那隻怪獸。
“過來吧,你個小美人兒!”奧迪倫吼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瘋狂,手上揮舞着他所擅長的工具。“咱們看看誰是老大,你還是我!”
伊莎德感到腳下的大地隨着怪獸的每一步而顫抖,幾乎足以把她掀翻。她聽到了這隻龍蜥的野性咆哮,緊接着是人羣的叫喊。她知道那位聲名顯赫的馴獸大師的聲音也混在其中。
但她沒有回頭看他。她正全力朝反方向奔跑。
伊莎德終於在密林中的一片空地的邊緣滑步停下。她一手撐樹,竭力喘着粗氣。她已經聽不到奧迪倫和那隻龍蜥的動靜,但她可以想象最後的結局。她深呼吸幾次以後抬起頭來,清點了一下剩餘的人手。
一共有六人,包括她自己。衣衫襤褸、體力透支、驚嚇過度,其中只有三人還帶着武器。奧迪倫的捕獸人都和他們的僱主一起堅持到了最後。絕望似乎化作了實體,擊中了伊莎德,她拼命抵抗着自己滑向地面的雙膝。
“看!”一名士兵喊道,用手中的劍指向前方。伊莎德向空地中間窺視,然後她看到了那個東西。一個拱門形狀的東西,上面覆蓋了一層茂密的藤蔓,但在這令人窒息的環境中依然顯得格格不入。
它是石頭材質的。某種建築。他們急切地穿過密林中的空地向它走去,腳下傳來藤條和荊棘折斷的聲音。
這個建築十分簡單,樸素的外表已經完全被密林覆蓋。厚厚的藤蔓爬在搖搖欲墜的石塊上,很可能是這些藤蔓在扶着它屹立不倒。表面的植被看上去不像是自然生長的,似乎是這個地方正在想方設法裹住它,把它磨成塵埃。
幾名倖存者分散開來,搜查這塊被植物扼住的石方周圍。伊莎德站到它的正面,一種莫可名狀的感覺湧上她的喉頭。她扯開表面交織覆蓋的藤蔓,看到了石頭上鑿刻的文字——所使用的語言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這……”她的舌頭乾澀又僵硬。她艱難地組織起話語。“這……這是諾克斯托拉。”
伊莎德恍然大悟,同時也陷入了一陣噁心的潮湧。他們並不是帝國派到這裏的第一批隊伍。此前曾有其他人,從她自己的旅途和這座前哨的狀態來看,他們的命運顯而易見。
她是被派到這來送死的。
她被賜予了渴望已久的命令,這命令帶着她前往世界的邊緣,一個有去無回的地方。伊莎德已經用盡了每一絲力氣,為自己打造一段傳奇。
然而事與願違,她正如同身處危崖,再往前一步就會讓托米莉這個姓氏永遠從歷史上消失,消失在這片密不透風的野地。
這座荒廢的前哨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東西。伊莎德領着其他倖存者回到了密林當中,在茂密的灌木叢中砍出一條新路。在他們昏聵的腦海裏,似乎剛走過的地方就被新出的根系和藤蔓層層疊蓋。
他們撞見了遠望號,幾乎完全是巧合。他們迎面撞上了船首。
植被已經吞噬了這艘護衞艦,甚至填滿了周圍的溪流。乍看上去就像是這艘船從密林中自己不可思議地長了出來。伊莎德看到甲板上矗立着一些像是破柱子一樣的東西。
她渾身血液冰涼。
那是船員們。他們和這艘船一樣被植物吞沒了。每個人都直挺挺地站着,就像被藤蔓覆蓋的肖像一般。
“這座叢林,”她結結巴巴地説。“把船收走了。”
剩下的士兵們亂了陣腳。“我們怎麼辦?”武裝員史塔姆大喊道。“我們怎麼辦?”
“我們回到河邊,”伊莎德喃喃地説。“找路回到河岸。再沿河回到三角洲。”
“我們不可能走出去的。你看到其他人的下場了,指揮官。這片叢林——”
“去他媽的叢林!”她厲聲説。“不就是樹和藤條,昆蟲和野獸嗎。你是一名諾克薩斯的士兵。這裏沒有東西能擊敗你!”
伊莎德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相信這番話。這個地方不對勁,有什麼黑暗的、不可思議的存在,即使是帝國的力量也無法馴服的存在。
但她不願在絕望面前屈服。
“如果你想死在這裏,孤孤零零,沒人記得,那就自便。”她拾起最後一絲力量。“我不接受這樣的命運。有力氣跟我走的人,來吧。這裏不是伊莎德·托米莉該死的地方。”
他蹲在河邊,肚子咕咕叫,腦子裏想的是村子裏在家中等待的家人,讓他沒法專心盯着魚線。
但他走運了。魚竿上傳來強有力的拖拽。男孩放聲發出了勝利的呼喊,一條大魚被應聲拉出水面,左搖右擺,閃閃發亮。
他並沒有看到一個影子正在向他漂過來,直到距離一槳開外的地方才注意到。
男孩皺着眉,那個東西越來越近。籃子裏的魚已經被他忘在腦後。他涉水走下河牀,抓住那個東西拖上了岸。浮木在村子裏能派上許多用場,還可以交換其他東西……只要他能把它拖回家。
但這不是一塊浮木。男孩倒吸一口涼氣,因為他看到層層的藤蔓和苔蘚底下,有一張人臉正仰面瞪着天。
這是一個死人,但男孩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他想起了村裏每年祭祖宴上展示的封存起來的長老們。這具屍體身上穿着殘破不全的黑色盔甲,暗紅色的鑲邊,裝飾着的標誌已經鏽蝕,而且對男孩來説沒有任何意義。
屍體扭曲僵硬的手裏緊緊抱着什麼東西。他稍稍費了些力氣拽了出來。
這是一本不大的書,緊緊包裹在濕透的破舊皮革中。
男孩將手中的日誌翻過來。那具屍體突然爆開了,一團明亮的綠色藤蔓從中蜿蜒長出。一股閃着微光的孢子煙霧從空腔中騰起,男孩退縮到遠處,咳嗽不止。
男孩拿着書開始奔跑。後脖頸突然一陣瘙癢,他伸手撓個不停。釣魚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他飛奔着逃回了家。 [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