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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孟東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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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孟東野序》是唐代文學家韓愈孟郊去江南就任溧陽縣尉而作的贈序。序文主要針對孟郊“善鳴”而終生困頓的遭遇進行論述,作者表面上説這是由天意決定的,實則是一種委婉其辭的含蓄表達,是指斥當時的社會和統治者不重視人才,而不是在宣揚迷信。全文以“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始,至“故吾道其命於天者以解之”終。以“其命於天”為文之旨,以鳴為軸線貫穿全篇,以“不得其平”為內涵,多方取喻,反覆論述,文筆縱橫,大開大合,一氣貫注,寓意深遠。
作品名稱
送孟東野序
出    處
韓昌黎集
作    者
韓愈
創作年代
中唐
創作時間
802年
作品體裁
散文

送孟東野序作品原文

送孟東野序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樂也者,鬱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奪,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於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
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以鳴。夔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遠。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聃、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駢、鄒衍、屍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楊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絕也。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將天醜其德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
唐之有天下,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高出魏、晉,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從吾遊者,李翱、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矣。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命於天者以解之 [1] 

送孟東野序註釋譯文

送孟東野序詞句註釋

①孟東野:即孟郊(751—814),字東野,唐德宗貞元十二年(796)進士,長居洛陽,以詩知名。
②不得其平則鳴:謂人與物處於無序不平狀態時則發出聲音。
③撓:搖動。蕩:振動,振盪。躍:飛濺。激:在此意為阻遏。趨:快走,此指水流迅速。梗:堵塞。炙:燒。
④思:思慮。懷:感傷。
⑤樂:音樂。鬱:鬱結,蓄積。假:藉助。
⑥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中國古代製作樂器的八種材料,一般用來指代各種樂器。金,指鍾;石,指磬;絲,指琴、瑟;竹,指簫、笛;匏,指笙、竽;土,指壎;革,指鼗、鼓;木,指祝、敔。
⑦時:季節。
⑧推奪:推移、交替。
⑨唐:帝堯的國號,虞:帝舜的國號。咎陶:又作“皋陶”“咎繇”。舜的臣子,掌管司法,制定法律。禹:原為舜臣,後來成為夏代第一個國王。
⑩夔:舜時樂官。《韶》:相傳為舜時樂曲名,由夔製作。
⑪五子:夏王太康的五個弟弟,作《五子之歌》。太康以淫佚失國,五子作歌陳述大禹的警戒。
⑫伊尹:商代的賢相,作《伊訓》《太甲》等文。
⑬周公:即姬旦,周武王弟,成王之叔,作《大誥》《多士》《無逸》等,相傳制定了《周禮》《儀禮》。
⑭《詩》:《詩經》。《書》:《尚書》。六藝:指《詩經》《尚書》《易》《禮》《樂》《春秋》六經。
⑮孔子:儒家創始人,他的弟子將他的言論集為《論語》一書。
⑯木鐸:木舌的鈴。
⑰莊周:戰國時哲學家,思想家,道家代表人物,著《莊子》。荒:廣大,唐:空闊。
⑱屈原:戰國時楚人,我國古代著名詩人,著有《離騷》《九歌》《九章》等詩篇。
⑲臧孫辰:春秋時魯國人,其言論見《國語》,《左傳》。孟軻:戰國時人,儒家代表人物,其言行見《孟子》。荀卿:戰國時人,其言行見《荀子》。
⑳楊朱:戰國時思想家。墨翟:戰國時人,墨家學派創始人,其言行見《墨子》,管夷吾:春秋時政治家,其言論見《管子》。晏嬰:春秋時齊國大夫,其言行見《晏子春秋》。老聃:即李耳,春秋時人,道家學派創始人,著有《道德經》。韓非:戰國末人,法家著名代表人物,著有《韓非子》。慎到:戰國人,作有《慎子》、已佚。田駢:戰國時人,著有《田子》,已佚。鄒衍:又作騶衍,戰國末人,陰陽家,著有《終始》《大聖》。屍佼:戰國人,著有《屍子》。孫武:春秋時著名軍事家,著有《孫子》。張儀、蘇秦:戰國時縱橫家,分別著有《張子》《蘇子》,已佚。
㉑李斯:戰國末人,曾任秦國丞相,著有《諫逐客書》《論督責書》,見於《史記》。
㉒司馬遷:西漢時人,著名史學家,文學家,著有《史記》。相如:即司馬相如,西漢著名辭賦家。揚雄:西漢著名儒學家兼辭賦家,著有《太玄》《法言》等。
㉓魏、晉氏:魏、晉兩朝。
㉔節:音節、節拍。數:頻繁、細密。弛:鬆懈。肆:放肆。
㉕無章:沒有法度,醜:厭惡。形容詞用如動詞。
㉖陳子昂等:均為唐代著名文學家。
㉗浸淫:滲透,接近。
㉘從吾遊者:指跟作者學習的人。尤:特出,傑出。
㉙奚以:何以。
㉚東野之役於江南:指孟郊就任江南道的溧陽縣尉。役,用作動詞,即服役,此作“供職”講。
㉛有若不釋然:心中好像不愉快的樣子。
㉜命於天:上天命定。解:開解,安慰。 [1]  [2]  [3] 

送孟東野序白話譯文

大概各種東西不能處於平靜就會發出聲音。草木本來是沒有聲響的,風吹動它,它就發出聲響。水本來是沒有聲響的,風激盪它,它就發出聲響。水浪跳躍,是有東西在阻遏水勢,水流快速,是有東西阻塞了它。水沸騰了,是有東西在燒它。鍾、磐一類樂器本來是沒有聲音的,有人敲擊它就會發出聲響。人在言論上也是這樣,有了不可抑制的感情然後才表達出來,他們歌唱是有了思念的感情,他們痛哭是有所懷念。凡是從口中發出來成為聲音的,大概都是有不平的原因吧!
音樂,是由在心裏鬱結的情感然後向外發泄出來的,它常常借用那些發音最好的東西來發出聲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種樂器,是各種器物中發音最好的。自然界對於時令的變化也是這樣,選擇那些發音最好的東西藉以發出聲音。所以用鳥聲表示春天,用雷聲表示夏天,用蟲聲表示秋天,用風聲表示冬天,四季的推移變化,那必定是有不得平靜的原因吧!
對於人來説也是這樣。人的聲音的精華是語言,文辭對於語言來説,又是其中的精華,尤其要選擇善於用文辭發音的人,來借他們發音。在唐堯、虞舜時代,咎陶、夏禹是最善於用文辭發音的,就借他們來發出時代的聲音。夔不能用文辭發音,自己就藉着《韶》樂來發音。夏朝時,太康的五個弟弟用他們的歌來發音。伊尹為商朝發出了聲音,周公為周朝發出了聲音。凡是記載在《詩經》《尚書》等六經上的文辭,都是文辭中發音發得最好的。周朝衰落時,孔子一班人發出了聲音,他們的聲音宏大而且傳得長遠。《論語》説:“上天要讓孔子成為宣揚教化的人。”難道不是真的嗎?周朝末期,莊周用他廣大無邊的文辭來發出聲音。楚,是一個大國,到了滅亡時屈原用楚辭來發出聲音。臧孫辰、孟軻、荀卿用儒道學説來發出聲音。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聃、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駢、鄒衍、屍佼、孫武、張儀、蘇秦一類人,都用他們各自的學説來發出聲音。秦朝興起時,李斯用文辭來發出聲音。漢朝時,司馬遷、司馬相如、揚雄等是最善於用文辭發出聲音的。這以下到魏、晉兩朝,用文辭發出聲音的人都趕不上古代,但也從來沒有中斷過。就其中好的來説,他們用文辭發出的聲音清麗而浮華,節奏頻繁而急促,語言放蕩而哀婉,思想鬆弛而放縱,他們作的文章,雜亂而沒有法度。這大概是上天認為他們德行不好而不肯照顧他們吧!為什麼不讓發音最好的人來發出聲音呢?
唐朝得到天下以後,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都是用他們的才能、用文辭來發出聲音的。那些活在世上晚於他們的人中間,孟郊開始用他的詩來發出聲音。他的詩超過魏晉的作品,其中精妙的已經趕得上古代作品,其它作品也逐漸接近漢朝作品的水平了。同我一起交遊的人中,李翱和張籍是其中突出的。這三個人用文辭發出聲音的確是很好的,但是不知道上天要使他們的聲音和諧,而使他們為國家的興盛發出聲音呢?還是要使他們窮困飢餓、心情悲傷愁苦,讓他們為自己的不幸發出聲音呢?這三個人的命運,就決定於上天了。他們身居高位,有什麼可高興呢,身居下位,又有什麼可悲哀呢!東野這次到江南去任職,好像心裏放不開似的,所以我説孟郊的命運決定於天意以寬慰他的抑鬱心情。 [2] 

送孟東野序創作背景

《送孟東野序》當作於唐德宗貞元十八年(802)。據《貞曜先生墓誌》:“從進士試,既得,即去。間四年,又命來選,為溧陽尉。”孟郊貞元十二年中進士(詳見《登科記考》),間四年,則為十七年。公十九年寫的《祭十二郎文》“去年孟東野往”云云,此文寫於貞元十九年,則孟郊是十八年赴溧陽任的。韓愈《與陳給事書》寫於貞元十九年貶陽山前,上載“送孟郊序一首,生紙寫,不加裝飾,皆有楷字注字處”。《送孟東野序》為送孟郊赴任而寫,知其作於貞元十八年。 [2] 

送孟東野序作品鑑賞

送孟東野序整體賞析

這篇文章內容共分四段:第一段,論述“物不平則鳴”的道理。從草木、水受外力的激動而發出聲音,論及人的言論、歌、哭,都是因為有所不平的緣故。第二段,列舉自然界多種現象論證“不平則鳴”的觀點。例如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種樂器,就是最善於發出聲音的東西;而上天則用鳥鳴、雷鳴、蟲鳴、風聲來告訴人一年四季的推移。這就為下文闡述“人也亦然”打下論證的基礎。第三段,論證人也如此,不平則鳴。文章承接上文,從自然界論及人類社會,從唐虞、夏、商、周、春秋、戰國、秦、漢、魏晉,南北朝一直談到隋、唐,列舉了眾多的歷史人物的事蹟,論證了“物不得其平則鳴”的論點。第四段,從唐朝的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一直説到孟郊、李翱、張籍,認為他們都是善於用詩文來抒發情懷的人。作者發問:孟郊、李翱、張籍三人的優秀詩文,不知是上天要使他們的聲音和諧來歌頌國家的興盛,還是要使他們窮困飢餓、心情憂愁,而為自己的不幸悲歌?最終點明題旨:“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命於天者以解之。”藉以抒發對孟郊懷才不遇的感慨。
文章主要闡述一個論點:不平則鳴。這是一個完整的概念,但其內涵可分解為兩點。
第一點,不平是一個概念,鳴又是一個概念,它們是大概念中的兩個小概念,它們的關係是表與裏,互為依存。有不平方有鳴。不平是某種感受,鳴是某種表達。相對地説,不平是無聲的,鳴是有聲的。單有不平無法鳴,單有鳴而無不平也鳴不起來。有不平之鳴,是否尚有不不平之鳴?按此文的觀點,只有不平之鳴,沒有不不平之鳴。只要是鳴得起來的鳴,必是不平之鳴。因此,什麼是不平,乃是首先必須弄清的問題。本文舉出兩條:一條是“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另一條是“鬱於中而泄於外者也”。這兩條概括起來,成為兩句嘆決詞:“其皆有弗平者乎”,“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由此可知,“不得已”就是不平,“言”就是鳴;“鬱於中”也是不平,“泄於外”也是鳴。合而言之,即是不平則鳴。這裏講的不平和鳴的範圍較大,有政治的、學術的和文學的各個方面,但主要指文學的方面。不平是一種鬱積,鬱積到一定程度,即不得不噴薄而出,這就成為鳴。近代對文學創作的動力,有各種説法,有靈感説、性壓抑説、苦悶的象徵説等等。我們可以看到,在這些説法之前,韓愈很,早已意識到這個問題,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可稱之為不平説,卻沒有受到後人應有的重視。
第二點,鳴的主體,既是物,也是人。不平是普遍的,鳴則有物有人。“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這是指物;“人之於言也亦然”,這是指人。從自然界的現象,推及到人類社會的現象。文中提到音樂,稱金石絲竹等樂器為“物之善鳴者”,但在此上面説“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事實上也是指人。自然界的現象是陪襯,人類社會的現象方是本文所要論述的主題。“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這句話很重要,説明本文論述的範圍,不是別的,必須是寫成文字的“文辭”,亦即是文章(詩歌、散文都在其內)。因此,不論是政治家、哲學家、文學家,只要有“文辭”傳世的,皆可稱為“善鳴者”。善鳴者不僅“自鳴其不幸”,同時也“鳴國家之盛”。由此又可知,本文所説的“不平”,有的是作者個人的窮愁苦惱,有的也是作者對國家興旺強盛的由衷熱愛。這好像有矛盾,但在韓愈看來,二者是統一的,同樣都是感受,同樣都是創作的動力。因此韓愈的不平説,不構成對封建專制統治的威脅;相反,倒是表現了對這個制度的擁護。在物與人之上,則是天。它是物與人的“不得其平則鳴”的主宰者,“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自然界的天,是渾渾噩噩的上帝;人類社會的天,則是人間帝王在天上的幻影。自然界的天,支配風雷雨電、四時運行;人間帝王則支配人的窮通賽達,一生命運。韓愈在這篇文章中五處提到天的作用,説明他雖然看到人間的“不平”,但不含任何抗爭意味,不存在與封建統治政權的對抗性矛盾,也不會有損他作為封建正統衞道士的地位。
關於這篇文章的寫法,主要表現為三方面。
一,通篇以“鳴”字為中心,圍繞着“鳴”字發揮議論。六百多字的文章,用了三十九個鳴字,抑揚頓挫,起伏升降,離不開一個鳴字。文章第一句就是“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以此籠罩全篇,統領到底。中間敍物、人、聲、言、文辭,重疊出現,交錯歷落,離奇恍忽,變化之妙,幾乎使人目不暇接;但又位置秩然,章法謹嚴,無一句閒文。同一是鳴,各有不同的鳴法。
二,這篇文章的目的,是為孟郊鳴不平;但提到孟的地方,只有“始以其詩鳴”和“役於江南也”兩句話。文章從咎陶、禹説起,歷數歷史上幾十位有名的人士,稱他們為“善鳴者”,最後落到孟郊身上,顯示孟郊的身分,承負千鈞的重量。説孟郊“始以其詩鳴”,這是抬高孟郊的詩人地位。但前面特為標出“唐之有天下”,而舉出的“善鳴者”的名字,陳子昂、李白、杜甫等也都是詩人,似乎不能説孟郊“始以其詩鳴”。因此這裏需要注意,文章在提到孟郊時所用的“其存而在下者”這句話。“存”,就是現在存世的人;“在下者”,就是處於下位的人。意思就是存世而處於下位的人中,孟郊是最能以詩鳴的人了。孟郊之下,又提出“從吾遊者,李翱、張籍其尤也”,作為伴説。“尤”指“善鳴者”之尤,“從吾遊者”這句話見得韓愈的自視不小。這三位“善鳴者”都在他的籠絡之下。
三,韓愈的豐富的想像力,在這篇文章中得到充分的發揮,特別在描寫自然界的“不平則鳴”中顯示出來。如説“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接着便是描寫風與水的相激、相梗與相炙。最令人驚歎的,是描寫四時季節的鳴: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這些描寫形象而又貼切,若用舊時評點家慣用的話,真可説“虧他如何想得出來”。寫人的鳴,也極盡變化的能事,無一單調重複。説孔子之徒的鳴,是“其聲大而遠”;説莊周的鳴,是“以其荒唐之辭鳴”。但是對屈原,則説“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屈原鳴什麼?鳴楚國之亡,還是鳴他個人的悲哀?都不直説。下面諸人或以道鳴,或以術鳴,或鳴國家之興,或鳴時世之衰。對魏、晉、南北朝,則以浮、急、哀、肆作為這個時代“亂雜而無章”的鳴。對不同的鳴的不同的評述,事實上也是韓愈對各個時代與人物的評價,表明了他的看法與觀點。為了突出孟郊的“始以其詩鳴”,而將在他之前的唐朝詩人的“詩”字隱去,只説“皆以其所能鳴”。李翱、張籍與孟郊,“三子者之鳴信善矣”,孟郊以詩鳴,李張又以什麼鳴呢?錯綜變化,叫人眼花繚亂,當然也給人以思考的餘地。
全篇緊緊扣住一個“鳴”字進行論述,其中“鳴”字出現三十八次,句法變換二十九回,聲調頓挫之處更是層出不窮。韓愈在這篇贈序中溯古論今,獨闢蹊徑,反覆以古人之鳴與今人之鳴相比較,於論述之中寄託感慨,在敍説之中有諷刺,達到了奇而不詭,收放自如,波瀾迭起,令人擊節的閲讀效果,體現出變化多端、格調高奇、深刻雄健、氣象萬千的行文風格,頗似《莊子》,雄奇創闢,橫絕古今,夾敍夾議,説理透闢,加上通篇設喻,使人讀之饒有興致。 [2]  [3] 

送孟東野序名家點評

宋·謝枋得文章軌範》卷七:“此篇凡六百二十餘字。‘鳴’字四十。讀者不覺其繁,何也?句法變化,凡二十九樣。有頓挫,有升降,有起伏,有抑揚,如層峯疊巒,如驚濤怒浪,無一句懈怠,無一字塵埃,愈讀愈可喜。”
宋·李塗文章精義》:“一‘鳴’字發出許多議論,自《周禮》‘梓人為笱簋’來。” [4] 
宋·黃震黃氏日鈔》:“‘自物不得其平則鳴’一語,由物而至人之所言,又至‘天亡於時’,又至人言之精者為文。歷敍唐、虞、三代、秦、漢以及於唐,節節申以鳴之説。然後歸之東野以詩鳴終之。” [4] 
明·茅坤《唐宋八家文鈔·韓文》:“一‘鳴’字成文,乃獨倡機軸,命世筆力也。前此唯《漢書》敍肖何追韓信,用十‘亡’字。此篇將牽合入天成,乃是筆力神巧,與《毛穎傳》同,而雄邁過之。” [4] 
明·唐順之荊川先生文集》卷七:“此篇文字錯綜,立論乃爾奇。則筆力固不可到也。” [4] 
清·金聖嘆《才子必讀》卷十一:“拉雜散漫,不作起,不作落,不作主,不作賓,只用一‘鳴’字跳躍到底,如龍之變化屈伸於天,更不能以逐鱗逐爪觀之。” [4] 
清·儲欣《唐宋十大家全集錄·昌黎先生全集錄》卷二:“歷敍古來著作,而以孟郊東野之詩繼之。閃鑠變化,詭怪惶惑,其妙處公自言之矣。‘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皆宜’是也。氣盛則宜,後人有如許氣,才許摹仿他四十個‘鳴’字。”卷八:“直是論説古今詩文,寫得如許靈便。通篇數十‘鳴’字,如迴風舞雪。後人仿之,輒纖俗可憎。其靈蠢異也。” [4] 
清·林雲銘韓文起》卷四:“千古文章,雖出於人,卻都是天之現身,不過借人聲口發出,猶人之作樂,借樂器而傳,非樂器自能傳也。故凡人之有言,皆非無故而言,其胸中必有不已者,便是不得其平,為天所假處。篇中從物聲説到人言,從人言説到文辭,從歷代説到唐朝,總以天假善鳴一語作骨,把個千古能文的才人,看得異樣鄭重,然後落入東野身上,盛稱其詩,與歷代相較一番,知其為天所假,自當聽天所命。” [4] 
清·何焯義門讀書記》卷二:“只説文章如何關係,便有酸氣。旁見側出,突兀崢嶸。‘鳴’字句法雖學《考工》,然波瀾要似《莊子》。” [4] 
清·吳楚材吳調侯古文觀止》卷七:“此文得之悲歌慷慨者為多。謂凡形之聲音,皆不得已;於不得已中,又有善不善;所謂善者,又有幸不幸之分。只是從一‘鳴’中發出許多議論。句法變換,凡二十九樣。如龍之變化,屈伸於天,更不能逐鱗逐爪觀之。” [4] 
清·過珙《古文評註》卷七:“本篇極拉雜散漫不可捉摸。然大旨謂凡形之於聲音,皆雲於不得已,於不得已中,又有善不善之別;而謂善者,又有幸不幸之分,則皆系乎天也。至其用‘鳴’字凡四十,而轉換處二十有九,便有二十九樣頓挫,二十九樣聲調。有起有伏,有抑有揚。總把個千古能文的才人,看得異樣鄭重。然後轉到東野,盛稱其詩,愈讀愈可喜。” [4] 
清·蔡鑄《蔡氏古文評註補正全集》卷六:“文以‘鳴’字為骨,先以‘不平則鳴’句提綱,通篇言物之鳴及古人之鳴,今人之鳴,總不出‘不平則鳴’之意。文成法立,奇而不詭於正。” [4] 
清·沈德潛《唐宋八家文讀本》卷四:“從物聲説到人聲,從人聲説到文辭,從上古之文辭歷數以下説到有唐,然後轉落東野,位置秩然,而出以離奇倘恍,使讀者呵嘆其言,其實法律謹嚴,無逾此文。通篇表其文辭。未以所性分定,解其中懷抑鬱。此竿頭更進,非餘波遊衍可比。外間但賞其連用四十‘鳴’字,猶皮相也。” [4] 
清·餘誠《古文釋義》卷七:“自首至尾,不肯使一直筆,頓挫抑揚,離合緩急,無法不備,而又變化詭譎,不可端倪,那得不橫絕古今。” [4] 
近代·周鍾嶽《韓文故》:“拈一‘鳴’字,將天地萬物古今聖賢盡歸陶鑄,不漏不支,各識其職,是為廣博粹密,與‘四原’並建。” [4] 
近代·錢基博韓愈志》第六:“《送孟東野序》《送廖道士序》《送高閒上人序》,恁空發論,妙遠不測,如入漢武帝建章宮,隋煬帝迷樓;而正事正意,止瞥然一見,在空際盪漾,恍若大海中日影,空中雷聲;此太史公《平準》《封禪》諸書,《伯夷》《孟荀》《屈賈列傳》法也。特其以轉掉作起落之勢,未極神妙自然之境。” [4] 

送孟東野序作者簡介

韓愈(768—824),唐代文學家、哲學家。字退之,河南河陽(今河南孟州)人。自謂郡望昌黎,世稱韓昌黎。貞元八年(792)進士。曾任國子博士、刑部侍郎等職,因諫阻憲宗奉迎佛骨被貶為潮州刺史。後官至吏部侍郎。卒諡“文”。倡導古文運動,其散文被列為“唐宋八大家”之首,與柳宗元並稱“韓柳”。其詩力求新奇,有時流於險怪,對宋詩影響頗大。有《昌黎先生集》。 [5] 
參考資料
  • 1.    殷孟倫 楊慧文.韓愈散文選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51-59
  • 2.    卞孝萱 張清華.韓愈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237-248
  • 3.    陳振鵬 章培恆.古文鑑賞辭典(上).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7:916-924
  • 4.    張盛如.唐宋散文精華分卷.北京:朝華出版社,1992:180-185
  • 5.    蕭滌非 等.唐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1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