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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神

(古埃及神話中的太陽神)

鎖定
古埃及的不同時期,分別信仰不同的太陽神。包括:凱布利(早晨的太陽神),拉(正午的太陽神),阿圖姆(黃昏的太陽神),阿蒙(原本是底比斯的主神,當底比斯成為全埃及的都城後,他便成為新的太陽神。後來和拉融合為阿蒙拉),阿頓阿蒙霍特普四世埃赫那吞改革時期的太陽神)。
中文名
太陽神
出    自
埃及神話
包    括
凱布利阿圖姆阿蒙阿頓
人物介紹
拉最初是埃及眾多太陽神之一。隨着古王國第五王朝(前26~25世紀)的強大,拉從赫里奧波里斯希臘語“太陽城”)的地方神一躍為全埃及的神,從而取代了古老的創造大神阿圖姆,位列九柱神之首。但其他方的太陽神並沒有消失,而是和拉一起構成複合神。比如與阿圖姆融合形成了拉—阿圖姆,與阿蒙神形成了阿蒙—拉,偶爾也有把許多神的名字連在一起,如“拉—哈拉赫提—阿圖姆—赫普里”。
拉被認為是眾神之父,是埃及的第一代國王,因此在埃及法老的徽章上都標明瞭“拉之子”的字樣,如同中國古代的“天子”。
傳説拉每晚日落後進入天空女神努特的口中,第二天早晨又從她的陰門中重生。她同時也如此吞嚥和再生着月亮和星辰,從而形成了晝夜。

太陽神埃及古王國時期太陽神信仰的嬗變

從早王朝到古王國時期,古埃及國家的太陽神信仰經歷了從萌芽到成熟的發展歷程。在這一過程中,太陽神崇拜、王權以及在此過程中形成的來世信仰三者之間產生了複雜的互動關係。早王朝時期是太陽神信仰的萌芽階段,到階梯金字塔建造之前,都只有零星的史料。在第四王朝時期,君主成為太陽神在人間的代表,太陽神、君主及其來世都緊密的聯繫在一起,對死去君主的供奉成為太陽神信仰的重要組成部分。第五王朝是太陽神信仰的全盛時期,在官僚體系與王權制度化的同時,太陽神信仰也走向制度化,君主修建單獨的太陽神廟,對太陽神的供奉從對君主的供奉中獨立出來。從第五王朝末期到第六王朝,奧賽里斯信仰出現,並與太陽神信仰相互融合,世俗君主在來世信仰中的地位為奧賽里斯所取代,至此,古埃及宗教體系的基本框架就構建起來,太陽神、王權與以奧賽里斯為主的來世信仰這三大要素成為了後世埃及神學體系的基礎。
正如中國古代帝王自稱天子,古埃及君主有“太陽之子”的稱號。正如宗教學家伊利亞德(Mircea Eliade)所指出的,“較諸其他宗教,埃及宗教以太陽崇拜為主導”。埃及學家奎爾克(Quirke)甚至認為,埃及的整個青銅時代,都是“拉神的時代”。在古埃及宗教信仰中,太陽代表着生命與復活。根據喪葬經文的描述,太陽神在夜晚進入冥界,照亮地府的亡靈,使其復活,並在午夜與冥界之王奧賽里斯(Osiris)相結合而獲得新生。同時,太陽神與王權也密不可分。君主作為太陽神之子統治着世間萬物,而太陽永無止境的東昇西落,則象徵着王權的永恆。
西方埃及學界一直非常重視古埃及宗教中太陽神信仰的研究。德國埃及學家楊·阿斯曼(Jan Assmann)以“文化記憶”理論為基礎,從整體上分析了古埃及太陽神信仰的內涵及其與王權的關係——君主作為太陽神祭司,同時具有人與神的屬性。而新王國時期出現的埃赫那吞(Akhenaten)宗教改革,也是古埃及太陽神信仰研究的焦點。然而,對太陽神信仰研究往往以中王國以後的史料為基礎,如出現在《亡靈書》中的《太陽神讚美詩》,以及新王國時期的墓室銘文,這些史料並不能反映古王國時期太陽神信仰的發展狀況。另一方面,古王國時期的金字塔、享殿與太陽神廟雖然一直受到建築、考古與藝術史學研究的青睞,但相關研究更偏重於單個宗教建築的功能與意義,沒有將太陽神信仰置於時間維度內,以發展的觀點進行考量。因此,本文將梳理西方一個多世紀以來考古發掘成果,結合相關史料,討論古王國時期太陽神信仰的發展變化,並着重分析太陽崇拜、王權與來世觀念之間的互動關係。  
一、古王國之前的太陽神信仰  
伊利亞德認為,太陽神信仰雖然古老,但在人類文明中,卻不是普遍存在的,只有為數不多的文明與文化產生了太陽神信仰,而這些文明中,太陽神信仰與強有力的領導者是分不開的。在古埃及前王朝時期(約前5300—3000年),太陽神的形象也是相當模糊的,囿於史料的匱乏,對這一時期太陽神信仰無法進行詳細討論。即便是到了早王朝(約前3000—2686年)時期,關於太陽神信仰的表述,也只留下零星的證據。直到第三王朝,埃及國家的中央集權進一步發展,太陽神才開始具有相應的形象與文字表達。從對太陽這一自然力的崇拜,到複雜的宗教信仰體系,太陽神信仰經歷了從模糊到清晰的發展過程。
埃及地區原始宗教信仰的誕生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晚期。早在公元前六千紀,尼羅河谷西部沙漠中的遊牧部落中就已經產生了原始崇拜。在納布塔-普拉亞(Nabta Playa),考古學家發現了可能用做記錄太陽與恆星位置的石陣,以及埋葬於坑穴之中的完整的牛隻。伊利亞德認為,在世界各地的原始宗教中,有關天空和星象的神聖性是較為普遍的體驗。納布塔-普拉亞的石陣很可能就是原始的宗教建築。牛是哈托爾女神(Hathor)的象徵,哈托爾作為太陽神的伴侶,在古王國時期與太陽神信仰關係密切。當然,這些史前文物和遺蹟因為缺乏文字記述,不能成為早期太陽神信仰的確鑿證據,但石陣與牛隻的墓葬意味着該地區與古埃及太陽神信仰可能存在着某種淵源。
最早關於太陽神崇拜的文字證據來自位於薩卡拉(Saqqara)的第3506號墓。該墓中所出土的一件石質容器上面刻有古埃及象形文字符號,讀作m3 wr或wr m3w。m3在古埃及語中的意思是“看”,wr的意思是“大”,而wr m3w(可譯作“偉大的觀者”)正是後來的宗教文獻和銘文中赫利奧波利斯(Heliopolis)太陽神大祭司的頭銜。這一頭銜還出現在第二王朝的一枚石質容器殘片上。
在在第一王朝君主杰特(Djet)的一隻象牙梳上,出現了鷹型的神祇在船上航行駛過天空、展翅飛翔、以及站立在王名框之上的形象。其中雄鷹展翅的形象,可能是後來帶翼日輪的原型。
到了第二王朝,太陽神之名拉首次出現在了王名中。拉-奈布(Raneb,也讀作奈布-拉,Nebra)是第一位將拉神名字寫入王名的君主。拉-奈布這一王名由表示太陽的符號和表示“主人”的符號nb組合而成。根據古埃及語法規則,這一王名的含義可以有幾種不同的解釋:“我的主人與太陽神”,“太陽神屬於我”,“我的主人是太陽神”,以及“拉是我的主人”。德國學者卡爾(Jochem Kahl)發現,在一隻第二王朝的石碗上刻有一對王名,其中之一是拉-奈布,另一個是威內格(Weneg);而這説明,拉-奈布與威內格是同一國王的兩個名字——拉-奈布為荷魯斯(Horus)名,而威內格則為王位名。這一對寫在一起的王名,可以譯作“上下埃及之王威內格,荷魯斯拉-奈布”。卡爾進一步指出,在第五王朝末期出現的《金字塔銘文》中,威內格是太陽神之子與太陽神追隨者的名字。《金字塔銘文》第363條(PT363)這樣寫道:“太陽神,過來,渡泰提(Teti)至彼岸,正如你渡你的追隨者威內格,那個你所愛之人。”如果威內格是拉-奈布的另一王名,那麼就説明他將自己置於“太陽神追隨者”的地位,拉-奈布這一王名就是“拉是我的主人”的意思。這也就是説,在第二王朝時期,至少已經有一位國王將太陽神視為處於主宰地位的神祇。
到了第三王朝,“金太陽”與 “金荷魯斯”的頭銜開始出現,其中後者是從前者發展而來的,最終成為埃及君主的固定名稱,而“金”的符號代表了王權中的太陽象徵意義。
同時,第三王朝君主喬賽爾(Djoser)在薩卡拉地區建造了階梯金字塔作為自己的陵墓。在階梯金字塔隨葬坑中出土的一件石質容器上, “賽克特-拉” (seket Ra)一詞與賽德節(heb sed)寫在了一起。有學者認為,賽克特-拉很可能是與國王有關的某種儀式,或者是舉行賽德節的場所的名稱。也就是説,代表王權更新的賽德節與太陽神崇拜已經關聯起來。
相對於前王朝時期的王家墓葬,階梯金字塔在建築形式上有三個重大的轉變:其一是外形的轉變,第一王朝與第二王朝的長方形陵墓為階梯形狀的金字塔所取代;其二是地理位置的變化,早王朝時期的王陵建在位於中埃及地區的阿拜多斯(Abydos)沙漠地帶,處於幾乎與世隔絕的狀態,而階梯金字塔建造在薩卡拉的沙漠邊緣地帶,距離當時的都城很近;其三是陵墓形制的改變,早王朝時期,沙漠深處的陵墓與河谷地帶的祭廟是分離的,而喬賽爾金字塔建築羣則將這兩者結合到了一處,並仿照了當時王宮的建築模式,作為與君主生前居所相對應的死後居所。
階梯金字塔的形狀及其前所未有的建築高度,代表死去的君主可以上升到高處,實現從地面到天空的空間轉換。伊利亞德認為,上升到高處、飛昇或昇天的意象,在世界各地的原始宗教觀念中十分常見,在這樣的宗教觀念中,天空是神聖的領域,是神和神化的英雄的居所。階梯金字塔無疑是將古埃及宗教中這一原始經驗實體化了。喬賽爾階梯金字塔的設計者可能是伊姆荷太普(Imhotep),他是赫利奧波利斯太陽神大祭司,並且可能早在第二王朝末就已經享有這個頭銜了。同時,伊姆荷太普還具有其他高階頭銜,如“下埃及之王的掌印官”,“內閣大臣”,“大莊園的管理人”等。太陽神大祭司由朝廷要員擔任,在國家的政治和經濟事務中發揮着重要作用,這表明當時的太陽神信仰已經開始佔據重要位置。  
二、神化的君主:太陽神信仰的發展  
在第四王朝,古埃及國家中央集權高度發展,太陽神信仰與王權緊密結合,成為喪葬宗教與來世觀念的核心。
在這一時期,拉神的名字開始頻繁的出現在君主的名字中。第四王朝的第三位君主拉-傑德夫(Radjedef)的名字意為“拉神是其根基”。之後即位的是哈夫拉(Khafra),其名意為“他的顯現是拉神”。名字裏帶有拉神的君主還有門卡烏拉(Menkaura),意為“拉神之卡所確立之人”。這些王名體現了拉神與國王權威的密切關係,表明太陽神信仰已經與王權結合在一起。
拉-傑德夫也是第一位使用“拉之子”頭銜的君主。該頭銜第一次明確定義了太陽神與君主的關係——太陽神與君主通過象徵性的血緣關係聯繫起來,君主來自於太陽神,當死去的國王升入天空與太陽神合一時,他的兒子“拉之子”則繼承王位,成為新的現世君主。可以説,“拉之子”頭銜的出現,不僅確定了君主作為神之子的神聖性,也確定了拉神作為國家主神的地位。
除了王名與“拉之子”稱號,太陽神信仰在喪葬建築形式上也得到了充分展現。第四王朝的第一位君主斯奈弗如(Sneferu)建造了三座金字塔,完成了由階梯金字塔到真正金字塔的轉變。同時發生改變的是金字塔建築羣的朝向。第三王朝時,喬賽爾金字塔是南北走向的,而斯奈弗如之後,金字塔建築羣改為東西朝向。斯奈弗如的繼任者胡夫(Khufu)、哈夫拉、門卡烏拉繼承了斯奈弗如的金字塔建築形制,在吉薩高原建造了自己的金字塔。此時的金字塔建築羣由三部分組成:位於沙漠中的金字塔和金字塔祭廟(又稱上廟),位於沙漠邊緣地帶接近尼羅河谷的河谷祭廟(又稱下廟),以及連接這二者的長甬道。以王家金字塔為中心,朝廷為各級官員規劃了墓地,官員的馬斯塔巴陵墓(Mastaba,即地面建築為長方形的石質或泥磚大墓)都整齊的排列在金字塔周圍。這樣的墓地規劃是第四王朝所特有的,類似的情況只發生在第五王朝的烏納斯(Unas)與第六王朝的泰提(Teti)統治期間。
金字塔建築羣的朝向強烈指向太陽崇拜。東西走向象徵着太陽東昇西落的運行軌跡。西方是日落的方向,象徵着死亡。死去的國王在河谷祭廟中舉行喪葬儀式,再經過甬道,到達位於西方的金字塔祭廟,最終安葬在金字塔內的墓室中,喪葬儀式的路徑與太陽運行軌跡是相一致的。這樣的安排使建築形式與宗教儀式結合在了一起,成為宗教儀式象徵意義的現實載體。除了金字塔,哈夫拉還建造了大獅身人面像。在古代近東文化中,獅身人面像一直具有太陽象徵意義,其本身象徵着君主向太陽神奉獻供品。
以建築模式來重現宇宙規律,是古埃及建築設計最為核心的理念。神廟象徵着創世之初從混沌中升起的原始土丘,而太陽神是創世活動的核心,太陽在原始土丘上升起,代表着生命的誕生與創世的完成。因此,金字塔建築是當時太陽神信仰的具象化表達,其走向象徵着太陽的運動軌跡,其作為陵墓的功能使其成為將君主太陽神化的場所。這一理念正是在第四王朝時形成的。在此之前,喬賽爾階梯金字塔建築羣本質上是對君主生前所居住的宮殿的模仿。而到了第四王朝,斯奈弗如的金字塔建築羣徹底脱離了對住宅的模仿,成為宗教儀式的載體與宗教理念的實體化體現。
死後的君主通過金字塔而成為神,主要藉由兩種途徑,其一是死去的君主藉由金字塔升入天空,與太陽神合一,其二是死去的君主升入天空後,加入到永不會落下的拱極星之中,而拱極星所在的天空區域,就是歷代先王所在的神聖領域。這就是金字塔的雙重象徵含義——太陽象徵與恆星象徵。太陽的運行是週而復始的,而恆星則是永恆不變的,因此前者象徵着王權的更新與君主的“復活”,而後者代表着王權的永恆性與君主的“永生”。
在神聖領域,歷代先王是作為神而存在的,第四王朝私人墓葬銘文中出現的“偉大之神”,就代指死去的國王。個人在死後需要追隨“偉大的神”到達來世,而君主的陵墓——金字塔,也就成為了君主追隨者墓地的中心。臣屬作為君主在世間的追隨者,在死後也安葬於君主身側,與君主同享來世。國王與死者的密切關係還體現在供品的提供上。名義上,古埃及官員所享有的供品,都是由君主和神明提供的。“獻祭格式” (offering formula)明確表達了這一理念。所謂獻祭格式是一種特殊的墓室銘文,一般由三部分組成,開頭是“國王奉獻供品(ḥtp dj nswt)”及某位神祇的名字,如阿努比斯(Anubis)或奧賽里斯,意為“國王(與某位神)所給予之祭品”,中間部分是供品的名稱和數量,最後是接受供品的墓主人姓名與頭銜。獻祭格式作為儀式性表達,象徵着君主作為世界秩序的維護者能夠確保死者得到供品。因此,臣屬的來世實際上是通過國王所賜予的陵墓、喪葬儀式及各種祭品來保障的。在第四王朝時期,很多王室成員與官吏的名字中都包含拉神的名字,這説明太陽神信仰在官僚階層中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但是,當時的私人墓葬銘文中沒有出現過拉神的名字,也沒有個人向太陽神直接獻祭的證據。這意味着個人與太陽神之間並沒有建立起直接的聯繫。在這種情況下,國王可能起到了橋樑的作用,在太陽神與世人之間充當中間人。可以説,這一時期君主的權力,不僅體現在對現世的統治和管理上,也延伸到了死後世界,而此時的太陽神信仰,也是依賴於強有力的君主而存在的。植根於王權的太陽神信仰,反過來又賦予了君主極大的權力,君主的個人權威與太陽神的神聖性在這一階段是合二為一的。
從社會經濟的角度來看,金字塔的建造體現了中央政府對全國地方資源支配權和官僚管理體系的高度發達。在第四王朝時期,王室在全國各地建立莊園(即户特,ḥwt),從而控制地方的農業生產、產品分配與自然資源開發,成為君主太陽神化的經濟基礎。此外,在金字塔祭廟中,有專門的祭司來負責供奉死去的君主,而祭司的收入就來自於王室莊園。
因此,第四王朝的君主一方面控制着社會政治與經濟權力,另一方面控制着臣屬的喪葬儀式與來世重生。國王本人神化為太陽神,國家政治與宗教,神權與王權,也都緊密的結合在了一起。坎普(Barry J. Kemp)認為,這種意識形態層面的發展是有其文化心理學根源的,即君主對領土與資源的掌控需要某種象徵意義或神秘意義上的表達,而這種表達不僅可以強化其作為領導者的自信,也可以使社會中的民眾對其更為信服。
金字塔與太陽神信仰之間的聯繫在其地理位置排布上也有所體現。吉薩高原上三座大金字塔的西南角連線指向中王國時期修建的赫利奧波利斯森烏斯萊特一世(Senusret I)方尖碑。有學者認為,這座方尖碑位於赫利奧波利斯太陽神廟的中心位置,很可能是在古王國時代遺址的基礎上建造的。這樣的位置關係説明金字塔的建造始終貫徹了太陽神信仰的宗教理念。金字塔代表着太陽軌跡的最西端,而位於尼羅河東岸的赫利奧波利斯則代表着太陽昇起之處,因此,太陽神由赫利奧波利斯進入人類所居住的現世,在吉薩的金字塔處回到神聖領域。吉薩金字塔與赫利奧波利斯的位置關係反映了太陽神信仰最核心的觀念,即國王死後與太陽的運動軌跡相融合,從而成為太陽神。胡夫大金字塔的名稱是“胡夫的地平線”。在古埃及人的宇宙觀念中,地平線是太陽重生的地方。在中王國時期的一部文學作品《辛努亥的故事》中,駕崩的阿蒙姆哈特一世(Amenemhat I)被稱為“升入其地平線”的神,他“穿越天空,融入日輪”,他的身體“與創造他的(那位神)相融合”。在這裏,創造了國王的神,顯然是指太陽神,而“升入地平線”與“融入日輪”,則是國王駕崩的委婉説法。此外,君主與太陽神的結合,君主通過升入天空而復活,以及君主和太陽一起藉由天空女神而獲得重生等觀念在《金字塔銘文》中也有所體現。《金字塔銘文》第606條(PT 606)這樣寫道:“你(指死去的國王)將坐在拉神的寶座之上統治眾神,因為你就是拉,由努特(Nut)而誕生,她每天都給予太陽生命,這位奈姆提埃姆薩夫-美利恩拉(Nemtiemzaf Merenra,死去國王的姓名和稱號)也將如太陽一般每天誕生。”
三、獨立太陽神廟的建造:王權與太陽神信仰的制度化 
太陽神崇拜在第五王朝達到了頂峯。寫於中王國時期的一份紙草文獻記錄了第五王朝時太陽神信仰流行的盛況。柏林紙草第3033號(又稱為Westcar紙草),講述了發生在第四王朝君主胡夫宮廷中的魔法故事。在故事中,赫利奧波利斯太陽神祭司的妻子由太陽神受孕,誕下三胞胎兒子,這三個孩子後來就成為了第五王朝的前三位君主。這一情節雖為杜撰,卻反映出當時太陽神信仰的繁盛給後世留下的深刻記憶。
第五王朝太陽神信仰最重要的特徵是太陽神廟的修建。在阿布希爾(Abusir)與臨近的阿布-格拉博(Abu-Ghurab)地區,第五王朝的六位君主均建造了宏偉的太陽神廟,這在古埃及歷史上是開創性的。每一座太陽神廟都有自己的名稱,其中均包含拉神之名。各座太陽神廟名稱的限定符號不盡相同。在大多數的文本記錄中,烏瑟爾卡夫(Userkaf)太陽神廟的限定符號是帶有底座的馬斯塔巴墓,其頂部並沒有方尖碑。馬斯塔巴底座型限定符號可能代表了位於赫利奧波利斯的聖山,或者奔奔石石(bnbn)的形狀。在極個別的情況下,其限定符號為帶有低矮底座的方尖碑。太陽神廟名稱限定符號的改變,可能反應了不同建築階段神廟的外觀。薩胡拉(Sahura)、拉奈弗爾艾弗(Raneferef)與門卡烏荷爾(Menkauhor)的太陽神廟都使用馬斯塔巴型底座作為限定符號;奈弗爾伊爾卡拉(Neferirkara)與尼烏瑟爾拉(Niuserra)的太陽神廟則使用方尖碑為限定符號。
第五王朝太陽神廟的名稱 
王名
太陽神廟名
含義
烏瑟爾卡夫
Nekhen-Ra
拉之堡壘
薩胡拉
Sekhet-Ra
拉之田野
奈弗爾伊爾卡拉
Set-ib-Ra
拉心中之地
拉奈弗爾艾弗
Hetep-Ra
拉之供奉
尼烏瑟爾拉
Shesep-ib-Ra
拉之喜悦
門卡烏荷爾
Akhet-Ra
拉之地平線
與金字塔建築羣類似,太陽神廟也由三部分組成——位於西邊沙漠地帶的上廟,上廟以東尼羅河氾濫平原附近的下廟,以及連接上廟和下廟的長甬道。上廟是整個神廟建築羣的核心,其中建有方尖碑與祭壇,下廟在設計上與金字塔的河谷享殿非常類似,其中建有放置雕像的壁龕,以及環繞的柱廊。太陽神廟具有開放性特點,無論是甬道還是方尖碑前的祭壇,都直接沐浴於陽光之下,與金字塔和後世神廟的幽暗封閉形成了鮮明對比。在文獻所記載的六座太陽神廟中,目前已經發掘的是烏瑟爾卡夫與尼烏瑟爾拉的太陽神廟。烏瑟爾卡夫是在阿布希爾建造太陽神廟的第一位君主。20世紀50年代,德國和瑞士聯合考古隊在發現了已經處於廢墟狀態的神廟。尼烏瑟爾拉的太陽神廟是由德國考古隊在1898至1901年期間發掘的,其建築形式與烏瑟爾卡夫太陽神廟基本相同,但保存更為完整。
就一般意義而言,古埃及神廟是神的居所,也是社區的供奉中心,在精神層面上,則是古埃及人宇宙觀的體現,是人世與神聖領域的聯結。重生與創世是太陽神信仰的最基本理念。這樣的理念來自於太陽的週年變化(不同季節太陽高度的變化)與太陽的日運動(太陽的東昇西落)。太陽神廟中的方尖碑是太陽神創世的象徵。方尖碑頂部的小金字塔頂象徵着“奔奔石(bnbn)”,奔奔石代表着創世之初從原始努水(Nu)中所升起的原始土丘。烏瑟爾卡夫太陽神廟的限定符號可能代表了位於赫利奧波利斯的聖山,或者奔奔石的形狀,即古埃及創世神話中從原始努水中升起的土丘。方尖碑頂端是小金字塔頂,很可能覆蓋着銅箔或金箔,以便能夠反射太陽的光輝。當方尖碑每天清晨反射出朝陽的第一縷光輝的時候,其本身就成為了太陽與重生的象徵。尼烏瑟爾拉太陽神廟中的“季節堂”則體現了太陽的週年更新。季節堂的牆壁上裝飾有以自然為題材的浮雕,包括用漁網捕魚、用粘網獵鳥、用紙莎草製作小船等日常活動。這些主題看似只是對大自然和尼羅河畔日常生活的刻畫,其實具有深刻的宗教象徵意義:一方面,人類在這些活動中所獲得的來自自然界的各種物資,都是太陽神的饋贈;另一方面,這些活動都具有很強的季節性,代表由太陽週年運動所決定的季節變化與農業週期,即年復一年自然界的枯榮更新,以及太陽神作為宇宙主宰永遠維持更新的能力。在現存的浮雕中,可以確定兩個季節:造船、捕魚、捕鳥與鳥羣在蘆葦蕩上方盤旋的場景代表收穫季,而與水有關的場景則代表氾濫季。通過對這些季節性活動的刻畫,神廟本身構成了一座縮微的宇宙。在這一點上,無論是阿布希爾太陽神廟與赫利奧波利斯的太陽神廟,或其他神祇的神廟,其性質都是一樣的。然而,阿布希爾的太陽神廟也具有其特殊性。
對於阿布希爾太陽神廟的屬性與作用,學界存在着不同的看法。奎爾克認為,阿布希爾與阿布-格拉博的太陽神廟起到了“天線”的作用。由於阿布-格拉博以南的金字塔與赫利奧波利斯之間有山丘阻隔,無法遙相呼應,因此,阿布希爾太陽神廟的興建,是為了將赫利奧波利斯的太陽神之力,藉由這些太陽神廟傳遞到阿布-格拉博以南的金字塔;而之所以沒有將金字塔建造在可以望到赫利奧波利斯的吉薩高原,乃是由於當時的吉薩高原陵墓遍佈,已經沒有足夠的空間再修建大型金字塔了。然而,這一理論有其侷限性。如果阿布希爾與阿布-格拉博的太陽神廟只是起到“天線”的作用,那麼就應該只是赫利奧波利斯太陽神廟的複製品,照搬赫利奧波利斯太陽神廟的建築模式;然而,阿布希爾太陽神廟與金字塔一樣,都帶有河谷祭廟和甬道,其佈局結構更接近金字塔。此外,在後世各種宗教文獻中,都沒有提及太陽神之力可以藉由方尖碑等建築或設施,從赫利奧波利斯傳播到別處。實際上,太陽神之力來自天空中的太陽是更為自然的想法,特別是在幾乎沒有降水的埃及地區,每天都可以看到天空中的日輪,無需要藉助任何媒介來“傳播”太陽之力。
由於阿布希爾與阿布格拉博的太陽神廟與金字塔的建築佈局相一致,因此,也有學者認為,這些太陽神廟本質上是喪葬建築,用來供奉作為君主之父的太陽神,或者説,是太陽神的陵墓。然而,這一觀點也有值得商榷之處。從目前已知的證據來看,在古王國時期,並沒有任何關於太陽神死亡的文獻資料或浮雕壁畫,因此,很難説在那時就形成了關於太陽神死亡的宗教觀念。既然太陽神並不會死亡,那麼阿布希爾的太陽神廟是其陵墓一説,也就無從談起了。
也有學者提出,阿布希爾太陽神廟是供奉在世君主的地方,而在世的君主,就是太陽神的化身,因此在太陽神廟中接受供奉,在其死後,供奉也仍將繼續下去。在神廟中的季節堂內所裝飾的浮雕,代表着大自然為君主提供的滋養,而表現賽德節場景的浮雕則象徵着王權的更新。因此,太陽神廟也是君主得到永久性供奉的場所。這一理論在某些方面是具有合理性的,例如,太陽的更新與賽德節上王權更新是相聯繫的,此外,君主是太陽神的化身這一點,也在神廟中有所體現。然而,對君主的供奉是否在其在世時就已經開始,君主作為太陽神的化身究竟是在死後,還是在其在世時,都尚存疑問。實際上,對在世國王的神化與供奉在古埃及歷史上是比較少見的,通常的情況是,君主在死後得以神化,並得到供奉。無論是從第五王朝兩座存世太陽神廟的考古研究,還是從文獻記載中其他幾座太陽神廟供奉的情況,都無法得出國王在生前就已經神化並接受供奉這一結論。
基於以上分析,本文作者認為,阿布希爾與阿布格拉博太陽神廟與過世君主的聯繫更為明顯。這也就是説,太陽神廟本質上是喪葬性建築。首先,從建築佈局來看,太陽神廟與金字塔建築羣具有相似的結構,均由上廟、河谷享殿(下廟)以及連接二者的甬道組成。烏瑟爾卡夫太陽神廟的河谷享殿與斯奈弗如(Snefru)彎折金字塔的河谷享殿佈局極為相似,都包含有前廳、庭院、以及一系列帶有壁龕的禮拜堂。此外,尼烏瑟爾拉太陽神廟的浮雕裝飾,也反映了太陽神廟的喪葬屬性。表現季節場景的浮雕代表着年復一年的永恆時間,因此具有永生的象徵意義。而賽德節場景浮雕則具有喪葬的含義。類似的浮雕也出現在了喬賽爾金字塔的南墓中。在太陽神廟中,賽德節儀式的舉行是在每年的第一天,與太陽神的生日是在同一時間。此外,在太陽神廟附近,還發現了泥磚砌成的船隻。在胡夫大金字塔附近,考古學家也發現了巨大的太陽船。太陽神廟附近的泥磚船隻,可能是為了太陽在冥界的航行而準備的。這些建築形制與宗教儀式表明,太陽神廟是為了死去國王建造的喪葬性建築,用於供奉死後成為太陽神的君主。這就是説,單一的金字塔建築不能滿足對太陽神的祭祀需要,太陽神已經從世俗國王的權力中分離出來,成為獨立的供奉對象。
第五王朝金字塔建築形式較之前也有了一定的變化。在第五王朝之前,王室與貴族從來沒有在阿布希爾地區建造過陵墓。第五王朝的第一位君主烏瑟爾卡夫將其金字塔建在了薩卡拉的核心地帶,接近喬賽爾金字塔,而將太陽神廟建造在了阿布希爾。在烏瑟爾卡夫之後,薩胡拉將金字塔建造在了阿布希爾,並在金字塔祭廟、甬道與河谷享殿的牆壁上加入了第四王朝時所沒有的浮雕裝飾。在河谷祭廟的牆壁浮雕中,薩胡拉被刻畫成打擊敵人的獅身人面像形象,甬道的牆壁上也裝飾着神祇引領外族囚犯的浮雕。打擊敵人與捆綁成一列的囚徒的主題是後世神廟牆壁上常見的主題,常出現在神廟的入口部分,代表着君主或神明制服邪惡勢力,維持宇宙秩序的強大能力。國王乘船在海上航行與女神哺育國王的浮雕也出現在金字塔祭廟中。此外,祭廟中還出現了第四王朝私人墓葬中的一些裝飾主題,如擬人化的祭祀莊園(funerary estate)、捕魚、狩獵、航船等。
採用私人墓葬裝飾主題來裝飾金字塔祭廟,旨在強調王權的世俗性,而王權的神聖性則可能由相應的太陽神廟所代表。換言之,自烏瑟爾卡夫起,第五王朝的君主開創了新的傳統,即將王權的世俗性與神聖性相分離——金字塔是世俗君主的陵墓,而太陽神廟則供奉死後與太陽神合一的君主。
王權觀念的變化與當時政治制度變革也是相輔相成的。例如,在第三王朝與第四王朝的大部分時期,宰相是由王子擔任的;在第四王朝,在朝廷擔任要職的往往是國王的兒子或兄弟。到了第五王朝,王室成員已經不再擔任朝廷要員。根據巴塔(Miroslav Bárta)的研究,第五王朝時中層官員的頭銜大量增加,國王逐漸將祭祀與司法方面的權力讓渡給官員,非王室出身的官僚階層得到了極大的發展。這也就是説,從第五王朝開始,古埃及國家的行政體系經歷了一個“去王室化”過程。王室宗親被排除在了官僚系統之外,取而代之的是職業官僚。
王室與朝廷的制度性變革,臣子與君主之間關係的變化,必然也會影響到君主與神之間關係的設定。首先,王權雖然是神聖的,但是君主個人不再與神相混淆。如果説,第四王朝的金字塔是將王權與太陽神信仰統合在一處,或者説,太陽神信仰依存於對君主的祭祀與崇拜,那麼到了第五王朝,太陽神廟與金字塔的分離,代表了王權與宗教的區分,對太陽神的崇拜與對國王的崇拜不再是同一的,對太陽神的供奉獨立了出來,太陽神信仰脱離王權而走向了獨立。阿布希爾的太陽神廟有獨立的祭司,祭司的頭銜為“在某太陽神廟中的拉神祭司”,例如“拉之田野中拉神祭司”,與金字塔祭祀的頭銜不同。另一方面,大批參與到祭祀活動中的官員開始尋找自己的信仰體系,在精神領域不再依賴於強大的君主。第五王朝君主所修建的金字塔之間距離很近,並沒有為其臣屬預留位置,改變了第四王朝時臣屬在君主金字塔附近建造馬斯塔巴陵墓的傳統格局。此時的臣屬並不需要通過埋葬在君主陵墓周邊來獲得永生,而是有了新的途徑。
最終,官僚系統的發展與官員對獨立信仰體系的需要催生了奧賽里斯來世信仰,而奧賽里斯信仰也逐漸為王室所接納,成為主流信仰。在第五王朝末期出現的《金字塔銘文》中,奧賽里斯信仰與太陽神信仰合二為一,共同構建了古埃及文明的信仰體系。
四、挑戰與融合:拉與奧賽里斯  
到了第五王朝末,宗教領域發生了新的變化:
其一,從傑德卡拉-以色希(Djedkara Isesi)開始,停止了太陽神廟的修建;以色希的在位時間較長,其金字塔沒有建在阿布希爾,而是選址於南薩卡拉,除了一座屬於第四王朝君主謝普賽斯卡夫(Shepseskaf)的馬斯塔巴陵墓,當時的南薩卡拉並沒有其他王家陵墓。
其二,從烏納斯開始,金字塔的墓室牆壁上,出現了保佑君主到達來世的宗教經文《金字塔銘文》。在此之後,第六王朝的金字塔中都刻有銘文。
其三,奧賽里斯神的出現。在第五王朝後半期,奧賽里斯的名字首先出現在私人祭堂的銘文中,隨後也出現在了《金字塔銘文》中。
奧賽里斯是古埃及的冥界之神,掌管着對死者的審判,而對於其起源,學界一直爭論不斷。有學者認為,奧賽里斯是一位外來的神,可能來自三角洲東部地區,在早王朝之前就為埃及人所知。其限定符號為人形,最初出現在薩卡拉一位高官的墓室假門銘文中;其人形的形象來自於王權的觀念,即奧賽里斯是死後被做成木乃伊的上埃及王;奧賽里斯所佩戴的王冠來自於上埃及的白冠,而《金字塔銘文》也將其與上埃及和阿拜多斯聯繫在一起。奧賽里斯的出現為太陽神信仰帶來了新的變化,可以説,太陽神信仰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挑戰,甚至有學者認為,奧賽里斯與太陽神形成了某種競爭關係。
《金字塔銘文》涉及了國王與太陽神和奧賽里斯兩位神祇的關係,並隱約提及了奧賽里斯、賽特(Seth)與荷魯斯的神話,即奧賽里斯為其兄弟賽特所殺,而荷魯斯為其父奧賽里斯復仇的故事。奧賽里斯神話並非是對太陽神拉的削弱或替代,太陽神廟的停建,也不是停止供奉太陽神,太陽神在赫利奧波利斯的太陽神廟接受供奉,在死去君主進入來世而獲得重生的過程中也仍然扮演着重要作用,例如,烏納斯金字塔墓室前廳的石柱就是用來自赫利奧波利斯附近的石英岩製作而成的,這種堅硬的石材是與太陽神信仰密切相關的。相反,奧賽里斯的引入是將太陽神信仰中的來世信仰賦予了一位更為人化的神。赫利奧波利斯的神學家們在奧賽里斯信仰流行起來以後,將其納入到了太陽神信仰的範疇之中,從而形成了赫利奧波利斯的神學傳統,即“九神會”(psḏt)。在《金字塔銘文》中,國王是太陽神的化身,同時也藉由成為奧賽里斯而到達來世,稱為奧賽里斯某某。這實際上調和了二者之間的衝突與競爭關係,將王權、君主、來世、太陽神與奧賽里斯納入到了統一的框架中。在這個新的神學體系中,太陽神是造物之神,而奧賽里斯則是由造物主衍生出的神,因其具有死後重生的力量,而成為掌管來世與重生的神。在“九神會”中,太陽神與人之間的關係更為間接化,太陽神不再是直接的統治者,因為奧賽里斯及其子荷魯斯在此充當了神話世界與人類世界的過度,而此時的君主不僅僅是太陽神之子,也是奧賽里斯的化身。
奧賽里斯神話無疑是具有政治性的,將王位繼承上升到了神學高度,奧賽里斯代表了君主的代際更迭,為新君主代替老君主即為提供了神學上的依據。當君主死去時,就成為奧賽里斯,而新即位的君主,則成為荷魯斯。因此,王位的更迭不再僅僅是與太陽神相關聯的自然現象,而是在神學的框架下重新被賦予了人性化的含義,而賽特神的引入也為秩序(馬阿特)戰勝混亂提供了神學上的解釋。如果説太陽神信仰是將政治權利的更迭與宇宙規律相聯繫,是權力來源與延續的“自然化”,那麼奧賽里斯神學體系則是其“人化”的體現,將人間君主的更迭看作是神話的重演,從而賦予其正當的含義。古埃及文明善於接納新的文化要素,並將其與自身文化融合在一起的特點,在這裏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從烏納斯開始,金字塔內部的裝飾也發生了改變。烏納斯金字塔中,《金字塔銘文》出現在墓室牆壁、前廳與走廊的牆壁上,銘文中的字符都被塗成了藍色,可能象徵着死後世界多水的特徵。墓室的天花板被塗成了深藍色,上面還繪有金色的羣星。而牆壁則模仿蘆葦蓆與木質框架的式樣加以裝飾,並使用黑色石棺來代表大地。甬道浮雕上首次出現了私人墓葬中的主題,包括運送石材,工匠製作黃金和銅質器皿,採摘無花果和收集蜂蜜,收穫莊稼等。這些現實性的主題體現了喪葬儀式和供品的準備過程。從私人墓葬來看,第五王朝與第六王朝時期的私人墓葬裝飾,並沒有本質上的改變,但出現了以奧塞里斯為主的獻祭格式,墓室浮雕和壁畫也更加強調葬禮和供品的重要性。
奧賽里斯信仰在私人喪葬領域的流行,剝離了君主作為臣屬來世保障者的功能。在神話體系中,奧賽里斯是死去的君主。在《金字塔銘文》中,去世國王的名字被冠以奧賽里斯之名,稱為奧賽里斯某某,君主需要通過成為奧賽里斯來到達來世。而在第一中間期出現的宗教文獻《棺槨文書》中,普通人的姓名之前,也冠以奧賽里斯之名,代表着死後與奧賽里斯神相結合。人們無需藉助君主的力量,即可享有來世。
與宗教領域的變化相對應,當時的政治與社會也經歷着重大變革。在以色希統治期間,高級官吏的頭銜和官階體系,以及祭祀階層的頭銜都發生了改變。宰相掌握了更多的權力,而中低層官吏的數量則被削減;權力被下放到了地方,地方上的事務開始交由地方長官負責,而在第五王朝的前半期,地方事務都是由中央統一管理的。此外,從第五王朝開始,君主與個人在經濟關係上也發生了變化。在修建陵墓方面,國家對私人墓葬修建的經濟支持減少,而私人資金的支持不斷增加。這就是説,私人墓葬的建造不再是王室的責任,而更多是臣屬的個人選擇。烏納斯與第六王朝的第一位君主泰提(Teti)在喬賽爾金字塔附近建造了自己的金字塔,這可能代表了向過去傳統的迴歸。泰提金字塔延續了第五王朝的建築模式,其墓室牆壁上刻有《金字塔銘文》。同時,烏納斯與泰提統治時期,王公大臣也將墓地選址在了薩卡拉,在喬賽爾金字塔附近建造自己的陵墓。但是,在泰提之後,第六王朝的君主都將自己的金字塔建造在了南薩卡拉,臣屬在建造墓地時也沒有再追隨其所侍奉的君主。在私人墓葬中,奧賽里斯這位君主化了的神替代了現世的君主,作為冥界之主來保障普通人的來世。這樣就是説,在宗教意義上保障臣屬的來世已經不再是君主的職責,而君主本人也需要通過宗教經文與儀式才能到達來世。可以説,第五王朝末宗教思想上的變革,將王權限制在了現世領域,將來世劃分到了神的領域。
綜上所述,從早王朝到古王國時期是古埃及文明產生和發展的關鍵時期,在此期間,太陽神信仰經歷了從萌芽到成熟的複雜發展歷程,而太陽神信仰所經歷的一系列發展變化,都與王權緊密相連。可以説,國家政治體制與宗教哲學觀念這兩者之間對立統一的關係,是理解古埃及文明發展演變的基礎。
從祭祀與喪葬建築類型變化的角度,早王朝時期與古王國時期太陽神信仰的發展可分為四個階段:一、從第一王朝埃及國家建立到第三王朝喬賽爾階梯金字塔建造完成;二、第四王朝,其標誌是東西走向的金字塔建築羣的出現;三、從第五王朝開始到以色希統治時期,其標誌是太陽神廟的建造;四、從第五王朝最後一位君主烏納斯統治時期到第六王朝末期,這一時期的標誌是太陽神廟建造的終止和《金字塔銘文》的使用。
在早王朝時期,對太陽的崇拜更多是基於對自然力的崇拜,尚未發展出複雜的宗教觀念。到了第三王朝,階梯金字塔的修建代表着對太陽神的崇拜融入到了對來世的宗教解釋中,君主通過成為太陽神而到達來世,獲得重生。到了第四王朝,君主開始修建巨大的金字塔建築羣,王權的發展達到了頂峯。吉薩高原的金字塔建築羣代表了太陽的運動軌跡。君主成為個人化的太陽神,對死去君主的供奉與太陽神信仰緊密的結合在了一起。此時出現的“拉之子”的稱號第一次確立了君主與太陽神拉的關係。到了第五王朝,太陽神廟的修建標誌着太陽神信仰有了新的發展。神廟給予了太陽神獨立的地位,對君主的祭祀與太陽神信仰得到了區分。從以色希開始,君主不再建造太陽神廟。以色希的繼任者烏納斯將保佑君主復活的經文鐫刻在金字塔墓室牆壁上,是為《金字塔銘文》。奧賽里斯首先出現在私人墓室銘文中,繼而也同太陽神一起成為了《金字塔銘文》的主角。太陽神信仰並沒有因為奧賽里斯的出現而衰落,而是與其結合,發展成更為複雜完備的神學體系。在引入奧賽里斯神之後,赫利奧波利斯的神學家發展出九神會,為拉神信仰增添了完整的神譜與神話。王權的神聖性與王權的更迭在神學意義上有了雙重解釋:太陽神拉賦予了王權永恆性與神聖性,而奧賽里斯的死亡與荷魯斯的掌權則代表了權力的新舊更替和世間的秩序。可以説,古埃及宗教的基本架構,就是在古王國時期形成的,在經歷了古王國時期漫長的發展與演變後,太陽神信仰與奧賽里斯信仰融為一體,形成了複雜完備的神學體系,為後世神學體系的發展構建了基本的框架。 [1] 
參考資料